无论是徐静蕾的电影还是茨威格的原著,我都是颤抖着挨向结局。我不敢想象用倔强包裹疼痛的她,是怎样迎接一个一个日落和日出的。
1922年的一个普通日子里,茨威格在维也纳的《新自由报》上,发表了一部中篇小说,名为《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小说主体是一封信件,没有署名,是一位已经死去的女人用最后的力气写下的纠缠她一生的暗恋故事。
如果概括陈词介绍,那它可能就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放在诺大的人世间,惊不起分毫涟漪。不似《初恋那件小事》那结着桃花的果,会漾起幸福的甜。
但若是将自身拟作那个陌生到连名字都隐匿的女人,你会发现每一个文字都跳起了飞蛾扑火的疼痛,不论静夜,还是午后,都逃不离陌生的荒原,那是穷极一生的自信的疲惫。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这是开篇之句,其间的“认识”二字也成了女人一生的梦魇。
1 救赎&沉沦
13岁的那一年永远定格在了她的生命里,那一年,她遇见了R先生,一个单身文静的先生,一个彬彬有礼的作家,一个对她说了句“多谢,小姐!”的绅士。
她说,在此之前,她的生活是阴惨惨,乱糟糟的一团。
会计父亲去世后,与母亲相依为命,租户邻居不安分,成日里酗酒闹事,后来,邻居偷窃被抓,一家人搬走了。
R先生那年25岁,以新租客的身份出现在她的人生中,没有人知道,她小小的内心第一次闪耀起了火花,扫去了生活的阴霾,带来了新生,这是对她童年的救赎。
卑微而隐秘的爱情,至此成了她所有的浪漫,耗去了她所有的激情。她亲吻着R先生摸过的门把手,捡起他扔掉的雪茄烟头,开始为了他练琴,开始坐在她家房门上的窥视孔后,一遍一遍的用眼神窥探他的世界、他的生活。
她在帮老仆人拿地毯的时候,终于进入到了R先生的房间,书柜、油画、艺术品以及书桌上那个蓝色的水晶花瓶等等,都一一印在她的脑中、心中。
那是她童年最幸福的一分钟,她说。
后来,女孩因为家庭原因要离开,为了一次忐忑的告别,整整等了R先生一夜,但他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位素未相识的女子......
身在异地的女孩,买回R先生的书,一遍一遍的读,直到她记得每一个字。
离开维也纳的每一个日夜,她都想着回去,为此,她放弃了继父对她的资助,独自一人前往维也纳打工。而此行的第一站,是R先生的家,她在公寓楼外,万语千言化作久久的凝视,直到夜深人静。
又是一次意外的偶遇,R先生漫不经心的目光,勾走了女孩所有的理智,她知道,他没有认出她,但她愿意,愿意这样成为他的女人,只因她爱他。
几日的欢愉,R先生借口离开,他说,他回来一定去找她,可是,他只是说了说。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再次相遇,彼时她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仍旧被她所吸引,遗憾的是他依然未能认出她。于他,那个自13岁起,就将他刻进骨髓的女人,一直是陌生人。
一直以来,R先生就是她的圆心,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沉沦。
他将她从童年的阴霾拯救,她自此画地为牢,就此沉沦。
2 浪漫&现实
她守着心中的浪漫,独自堪忍永恒陌生的现实。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了解R先生甚至超越自己,从童年的窥视,到作品的背诵,再到一次次的被忽视,她全部都知道。
对于R先生而言,她不过是事业之余的露水情缘,她姣好的面容,饱含情欲的眼神......使得她成为了他的猎物,而她把这一切假想为爱情,将仅有的两次密切接触,当成此生的情之慰藉,反复吮吸。这样说也许太过残忍,但这是事实。
她所做的一切现实中的努力,都是为了延续那段幻想中的美梦,只要有一丝机会,就绝不放弃。她痴狂于门孔的偷窥;她欣喜于奔赴千万里终于再度回到他所在的城市;她甘愿忍受简陋医院的条件,为他产子;她始终听从他的呼唤,不管多远多难,她都一一克服。
生下儿子的她,为了给儿子他该有的生活,她成了一名交际花,穿梭于权贵之间。而这一切只是简单的因为,儿子是他的。
她从不缺追求者,甚至有些条件优秀,但是她视若无睹,只是记得她要保持自由身,这样再遇到他的时候,她可以义无反顾的奔赴他。
也许很多人觉得她的爱近乎偏执,咫尺越轨。她有着贞洁烈妇一般坚定的意志,穷尽一生为爱燃烧,为常人所不及,忍常人所不能。这有女孩的自卑,有当时社会背景的影响,有贫富差距的落差,但更重要的是她对于爱情的向往,像一颗种子,在经年累月中生根发芽,长在心间,刻在脑中。
她对于浪漫的追求,超越了所有的现实。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现实于她即便再难,终究有解,可她所希冀的浪漫,确是现实里巨大的空洞,她只能妥协,只能接受。
3 认识&陌生
故事的最后,R先生思念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没有实体,充满激情,犹如远方的音乐。
她终究未曾被认识,是没有实体的激情。
她终究未曾被认识,甚至在她最后一次离开他的时候,老仆人都认出了这是那位小姐,可是R先生没有,从来没有。
于是她将她所有的夙愿转嫁在他的儿子身上,将其视为他遥远的替身,只要有儿子在,她就是有根的,那是他的化身,是她一辈子的信仰。
但,儿子去世了,得了流感,她守了儿子一夜,守了R先生一生,到头来,她两手空空。
爱情的魔力将她所有的理智掩埋,她执拗的坚信13岁的那一瞥就是爱情的模样,放任自己一生罹难,这是她不成熟的表现,对于爱情,她从未长大,永远持着童年的天真,但尔虞我诈的现实,早已入侵到所有的情感。
她,穷极一生都未曾因爱他而疲惫,即使陌生的是实体,认识的是激情。
空荡的是蓝色水晶花瓶,逝去的是关于“认识”的执念。
4 谈谈茨威格
茨威格出生与维也纳,父母为犹太商人,自小家境富裕。其年少成名,最先以诗歌展露头角,其后涉略广泛,小说、戏剧、传记等均有大量作品问世。
严格意义上说,茨威格当属二流作家,但其不少作品备受瞩目,《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便是其中之一。
茨威格一生经历过两次婚姻,最终与第二任妻子服毒自杀,自杀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战争的影响以及作家的敏感在一定意义上加速了他对于生命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