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己十一点过了四+五分钟了,还没有接到下班的指令…加班的旧习,不知从何时兴起,如刹不住档的破货车,一头向黑窟隆洞的方向蹿去…工友们用血汗创造的数以亿万计的剩余价值都哑巴腾地滚进黑心的资本家的私囊里,以至于富甲天下,财可敌国,而打工的难兄难弟都越发瘦削了,丰华正茂的姐妹们也由于长期连轴转的熬夜,形如枯槁,个个颜色憔悴了许多…而加班的破规旧矩却习以为常,没人过问过,早成了家常便饭,确切说没一日能按时或提前走过人的。
过了凌晨三十分,终算熬出了头,负责车间的小头目终于从厂棚一侧的小铁门里伸出肥头大耳的猪脑袋,懒洋洋地拉着公鸭腔儿在那儿鬼哭狼嚎似地叫唤:可以停机了,都快回各自的租住屋去罢…记着明天早点儿起…五点十五准时点名,老法规,迟到罚五十,旷工罚二百伍…。
我日他祖奶奶…心特TM的黑又狠,正常工作一天才挣一百出头儿…这是把打工的不当人…往死里整啊!身后有人暗暗嘀咕。我扭脸看看,没吱声儿,也不表任何态度。
夜雨劈头盖脑地下得汹猛,还夹带着冷风,冰凉的雨水直打人的脸脖儿,瑟瑟发抖。
下班的人们,精神疲惫,行动匆乱,若苍头蚂蚱左蹿右突,横冲直撞,慌慌张张,在车棚下,各自寻找着各自的电动车。
我找到我的二手电动车时,工友们如荒野的兔子都撒腿儿跑遛得差不多了。
我望望车棚檐外的天,灰黛一片,雨势正下得没解救儿,撑了雨伞,也准备蹬车走人。
忽然,一个纤小的身影儿以相反的方向,勾头缩脖儿象落汤鸡似的往车棚下跑过来。
我凝神儿看时,那人己立于棚檐下,顿足甩头,以震落身上的雨水,瀑布似的长发飘散开去,有股茉莉花的芬芳扑鼻而来。
我啊嚏一声打了个冷颤。
长发女子昂起如画一样美妍的脸,用若雾一样的眼神儿打量着我,静静地说,还有人没回去呀?
我轻声笑笑,接道,是准备回的…可妳怎又返转了回来?
那女子没好气的闪了我一眼,说,没看见天正下着大雨…人家啥也没带,会淋湿衣的!
我迟钝地想了想,说,…妳无伞无车…不行的话…那样吧,不如你打了我的伞骑了我的车赶紧先回去吧!
那…那妳怎么办?女子反问我。
我嘿嘿笑笑,说,谁让咱是男的呀…不怕淋的,也不怕湿衣了暴露出内部丰富的旖旎风光…大不了赤背裸衣顶风冒雨一口气跑回(家)住处去又该如何?直当是洗了一场天然的淋浴,那该有多美奇哟…嘿嘿!
小女子半惊半诧地望着我,忽儿,又神神兮兮地向我站的地方走来。
我赶忙打趔趄向一边儿躲,电动车把手在我手里握着,差一点儿没闪倒,忙又回身用劲儿扶稳了车子。
小女子己凑到我跟前,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抬起葱根儿似的细指,点着我的脑门,说,妳…妳是不是上回下大雨,在富顺大道公交站台送我伞的那位?
我摇摇头。说,记不得了!
胡说!怎么会不是您呢?别做了好事…不敢承认!她郑重其事地肃色道。
我…我真的记不得了。我吱吱唔唔重复道。
那…那你认得我么?我也是这家电子厂的职工。她突转话题又问我。
这个厂那么大…男女青年职工不下七八千,我实没印象的。我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