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4

校门口修车的编外校长:贾校长

有个个子不高的老头,天天在我们学校门口修车,我们都开玩笑说:“他是我们的编外校长----贾校长。很早就想写写我认识的老贾,想了好久似乎没有想出他的特别之处,只在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个子不高,眼睛小小,衣服夏白冬黑,好像没有变过,整张脸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就没见他又不高兴的时候。

他在我们学校门口修车,修鞋,配钥匙,修家具,还会帮人修锅底,还有人让他修过收音机,神奇得很,他似乎什么都会修。



他在校门口摆摊十几年还是二十几年?真是让人记不清了,反正每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他就在了,一如既往地评书联播声音不大也不小,不是单田芳就是戏曲,到现在我只要一听到单田芳的评书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

冬夏摊前必定有一把打伞,古老的如同电视剧里穿越过来的黄色涂了桐油的大伞,冬天,天刚蒙蒙亮他会在摊前挂上一盏灯,不知道是什么油,不是很亮,昏黄的油灯下,老贾肃着一张脸,要么专心致志地修着一双鞋,要么一辆急匆匆地赶来的自行车。

车胎补胎,老贾最是拿手:一手拿一根小铁棍四寸左右,拿起来一扎一抬一别,三秒车外胎扒掉,铁棍放边,另一手手持打气筒,刷刷五六下车内胎打满气,闭眼一听,立刻找到车胎漏气处,拿起锉刀,擦擦四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涂胶一层,吹气一下,贴补片,上外胎,三分钟不到,齐活。

那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相比别的摊上动辄十几二十几分钟,他这里简直是立等可取,更重要的是,他补过的轮胎贴片处,根本不用担心会坏,一月内如果车胎跑了气,如果和上次一样的毛病那10倍赔偿。

我们这流传一个玩笑:让老贾给你修自行车,别想着换新车了。


老贾闲不着。门口他摆摊的地方本来是一块我们学校的空地,没人管.茂茂盛盛地倒长着一片杂草。老贾不忙的时候,就拿个小铲子,把草铲平,我们以为他是铲平好不让草里蚊子咬自己。

结果有一天,他问路过的校长他能不能在这里种点树和花?校长随口说,随便,不过,可不能种菜。于是他用车推来了几棵桂花树,仔仔细细地种上,还弄了个小花圃,中了不少不名贵,但是开得挺绚丽的花。

有一次学校迎接上级检查,还因为这个花圃受到了全市的表扬,我们校长那个高兴,特意叮嘱门卫,下次需要浇花,门卫帮着点忙,别就让老贾一个人忙活。这个小花圃也成了我们师生都很喜欢散步的地方,尤其是秋天,桂花飘香,香气一直飘满整个校园。

有人说老贾傻,一个修车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还真把学校当成自己家了?把自己当校长了?还种树,又种花,不少出汗,好处半分没捞着。但是还是有更多人对老贾多了几分敬重,发自肺腑。

老贾脾气好。无论谁来修车一律笑脸相迎,一张普通的笑脸让人看着舒服,只有在修车的时候,老贾会格外认真,不开玩笑,也不笑,专心得会让你误会,他干得好像不是在修车,而是在造原子弹。

早上起来往往有行色匆匆的孩子赶过来,赶着上早自习的、手里忘带钱的、想早点修的,早上起来大家都可急躁。但是老贾的话,好像是一把熨斗把每个人的急躁熨烫的平平整整,满脸怒气地来,一会就高高兴兴地走,这是我真正佩服老贾的地方。在说话上,我觉得他是个天才。

我每天上班路过都会和老贾聊两句,学校每个路过的老师老贾都认识,而且还记得住名字,知道教的是那科,甚至带的是那班,说实话学校里二百五十多个老师刚上班头三年,我人都没全,还因为人名对不上人闹过笑话。这二百五十多个人教什么科今年带那班,我的天,我私下觉得校长不拿花名册估计都不一定完全记得。

但是老贾人家都知道,我们给他取一外号:”贾校长“。有老师忍不住好奇问老贾,是不是有什么眼线在学校里,不然他咋知道这么清楚,老贾不以为然,”都是来修车的学生说的,我听那么一耳朵就记住了”。听学生喊他外号“贾校长”。老贾晃着头,”唉,贾校长,贾校长!”然后戏腔唱到:“谁知道我乃是一十八岁娇女郎“。还佯做娇媚的托一个兰花指,令人笑喷。

谁也没想到就这样的老好人老贾有一次在校门口把人头砸出血了。

那天下了晚自习,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贾正在收摊,时不时地有学生从摊前经过打招呼。这时校门口来了一群二流子,然后在校门口不远处就围住了一个推车的女生,眼看着就要把女生往黑影里拽。女生刚想呼救,就被捂住了嘴,呼喊不出,咣地一声踢在自行车前面铁皮上,老贾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抡起扳手就冲了上来,把为首的拉女生的二流子头敲破了。

血流出来的时候,这个叫胜子的二流子都没敢相信,这么一个小老头冲上来就这么一下子,自己头就破瓢了,看看老贾,虽个子不高,手持一个长扳手,满脸的杀气,凶神恶煞一般,其他几个二流子平时虽然横点,但是哪见过这动真格的阵仗?一看慌了神,连忙撇下女生,和胜子拔腿就窜了。

后来,女生家长对老贾感谢了又感谢,还给老贾送了一面旗,上面五个大字:”感谢贾校长“。哈哈,这下贾校长的名头彻底落实了。老贾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挠挠头,又搓搓手才接过那面锦旗,哈哈,没好意思挂。拿他的话说。”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讨生活,可不敢张精八道“。

不过从那以后,连我们校长路过都跟老贾打招呼:贾校长好!后来,大家都习惯了,编外校长----贾校长。

后来,我们其实也暗自担心老贾,毕竟他那么大年纪了,那帮二流子吃了个亏,万一暗中报复他,咋办?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又隔了一天,那个叫胜子的二流子,头上缠着白纱布,来到学校门口,自备抹布端着水,免费在老贾摊前帮来修车的学生擦了两个星期的自行车,我们都要惊出眼珠子了,这个怎么做到的?

后来有小道消息说:老贾的儿子小贾,可是个人物,他的名字在我们这个小城那是一个响当当的,年纪轻轻就办了我们市最大的汽车零件加工厂,说是我们这无论黑道白道都得给他面子。结果这几个二流子的事被老贾儿子知道了,把几个小子尤其领头的胜子收拾得不轻。

不然就那鸡狗都嫌的胜子能不计前嫌的巴巴的跑来给学生免费擦车?我们都恍然,哦,原来老贾这么有背景的。怪不得人家生意不管好还是不好天天笑呵呵的,每天中午媳妇送饭不是鱼就是虾的。再说了儿子这么有钱又有能力,那还修车干啥?吃这苦干啥?没人知道。

有人问过,老贾说在家闲不着,歇着心里难受。老贾儿子没办法只好在我们学校附近买了一个小院,每天老贾上下班方便,老贾媳妇也正好天天送饭。我们都叹说这个老贾真是有福不会享。


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人想不到:胜子擦了两星期车居然背着书包来我们学校上学了。

胜子这个二流子居然要上学,上的还是我们学校,要知道我们学校可是这个市最好的高中之一了,平时可是难进得很。更神奇的是,胜子居然通过了插班考试。重新从高一上起。而且还是老贾找的校长,老贾儿子还为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图书馆哦!还考试合格哦!我感觉再挑剔的校长也不会拒绝,我们校长不是那个例外,所以胜子入学了。

后来断断续续地从胜子那里打探到消息:胜子缠着纱布被迫无奈来校门口擦车,刚开始满腹怨怼,虽不敢对老贾有所表示。但是也没啥好脸色,面对一个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开瓢的人,他儿子还要自己来擦车不然要他好看,想必心情应该不是那么美妙。但是每天中午老贾媳妇送来的香喷喷的排骨米饭,青椒炒肉丝,黄瓜变蛋,油焖大虾,还是让肚子咕咕叫的胜子没能拒绝老贾的邀请。

后来两人一来二去就聊了起来,后来老贾这个社交天才不但化解了胜子的敌意,没过几天胜子已经觉得老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理解他的人。天天高高兴兴地把修好的车擦得铮亮。后来老贾发现胜子特别聪明,就问他为啥不上学,天天在街上闲逛被人叫成二流子。

胜子慢慢就敞开胸怀---本来胜子是个优等生,中考前,他爸妈离婚谁也不要他,后来一气之下就没有参加考试,也不上学了。再后来,觉得干什么都觉得没劲,就变成街边二流子了。然后一次偶然喜欢上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想追人家,人家根本都不理他,他一急想知道女生的意思,就叫来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然后就遇见老贾被砸一扳手,然后就又被老贾儿子收拾一顿。

老贾就劝他去上学,胜子也觉得不能这样了,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擦了两个星期的车,回家捡起了课本。老贾去找了自己儿子,又找了我们校长,然后胜子就参加了插班考试,虽然没有学籍,只是个旁听生。但是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三年后,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据说还追上了原来喜欢的女生。这事让我们简直叹为观止,小说里也不敢这么写啊。这个老贾真是好本事。

后来,骑自行车的热越来越少了,大家都爱骑电动车,电动车老贾也会修,但是不是那么容易坏,老贾的生意就越来越惨淡。不过,他不图挣钱,只图个乐呵,倒也每天不受影响地接着听他的评书和戏曲。

再后来,老贾媳妇得了严重的哮喘病,住了一阵子医院,老贾去伺候媳妇。医生说,他媳妇最好能常住南方,北方的天气不容易好。老贾儿子特意在海南买了一套别墅,老贾就彻底歇业,渐渐没人多少人见过他了。

但是校园门口他摆摊的那片空地上,种花草的地方已经被重新规划圈入校园,当年他种下的几棵桂花树被保留了下来,现已经碗口大小。

每年秋天都会给路过的师生带来馥郁的桂花香气,经过学校师生投票大家决定给他挂牌:贾校长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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