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稻子在干草蓬里已闷出鲜嫩色的二叶苗,落暮前,嘎吱嘎吱~铁洒桶淋透了,再把干草盖上,夜里,稻子苗不缺水,稻子苗也不缺温。三月的黔西南还是有些冷的。
这个寨子近两百户人家,算得上一个大的寨子了,所以这里能有一个小学,学校三间大瓦房,是教室,土坡草坪坑坑洼洼,靠校门边有一间稍小点的瓦房,是老师和校长的办公室。卉卉每次背个大竹娄经过这,都会站在校门口,呆呆的望着那坑坑洼洼的草坪,上面一群大孩子打打闹闹,总能闹起一阵的黄灰。父亲是爱面子,总会来学校和那几个老师摆摆大城市的潇洒,到饭点自然就从那办公室出来,有时看见卉卉站在校门口,“捡完材,还不快回去,等你娘问你要材烧饭啊?”卉卉回过神,双手拉拉勒进肉里了的背篓背带,佝偻着上身,尽量不被后背的重量拽倒,父亲在前面背着手悠悠的走着,脑海还在刚和那几个老师的谈局回味,卉卉背着和父亲的身影一样长的一娄材枝,脑海想着咋回去和五岁的妹妹说今天的学校多美。
泥田在老牛的翻犁下,平整得碎了一块大镜子般平放在那。四月的底,稻子苗被抬出草被子,一块一块立在了银镜里。母亲的肚子现在和舀水的葫瓢一样鼓鼓的,走路慢摇摇,父亲是爱面子的,那田里的泥会脏了他的裤管,所以今年的四月,卉卉要跟着父亲请来的两个大姨下田。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母亲轻轻的推开了卉卉的房门,“卉卉,快起来,趁太阳不大,去和那几个大姨抬苗,到田里去。”卉卉揉开了眼,爬起来,吃了碗母亲炒的饭,今天炒饭里有鸡蛋,卉卉回房间叫醒妹妹,让她起来吃点,今天早饭好吃。
一下田,稀泥就含住了卉卉的大半条小腿,默默的跟在两个大姨的后边,模仿着,抓一把稻子苗,弯着腰,一根根的把苗插在泥里,一把苗插完,卉卉直起身,回过头,身后的银镜穿出了一小片均匀的绿针,再看看两个大姨,和自己隔了一段距离,她们身后也跟了一排绿针。卉卉赶紧再抓来一把稻子苗,弯腰埋头在银镜前。背后的太阳挪移着位置,慢慢的灼烧着这片满是银镜的土地。四月的底翻开寒冷,展露着夏天的颜色。
琪琪的大眼睛眶着泪花洗菜,她不敢哭出来,生怕被阿爸听见又挨骂,刚洗碗把碗打碎了,被阿爸举着巴掌打了几下,也不敢去找阿妈躲巴掌,心里很委屈,就只能等卉卉大姐回来,找安慰。刚把洗好的菜端去给阿妈,就听见大姐在门口喊她,她一边走出去,眼里的泪水就一边流了一脸,出门看见满身是泥点,一只手提着红布鞋,一只手提着湿了下半截的裤子,琪琪不敢吱声,“琪琪,过来,给我倒盆水来,就那洗菜的水也行。”琪琪赶紧端过门口那刚洗过菜的水,卉卉在那盆水里洗着手,洗着脚问琪琪,“你哭啷子?”“没啥,阿爸今天又吼我了。”“你做事仔细点,你不是男孩子,少招惹阿爸。”啪,一盆泥浆子水被倒进了房子旁的菜地里。
“跟你们说过,舀饭的时候,从木蒸笼的边上舀,中间不要动,留出元宝的形状来,这样才能守得住财”父亲每顿饭都要这样强调,卉卉和妹妹饿了,哪还顾得了这个。干了一早上的活,卉卉端着饭只顾着夹菜,根本听不见父亲的话,哪里还记得是不是刚才自己把那元宝挖了,一想到下午还要顶着大太阳站在泥里,卉卉夹菜扒饭更快了。
下午是最难熬的,太阳最辣的时候,稻田的水闪耀着光,一片辉煌却灼插秧人的眼。卉卉直起腰来,休息休息,汗珠从卉卉的下巴划下,砸进了泥里,卉卉转过身,看着那一片根根直力的小苗,仿佛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今年八岁是进不了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