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成英雄和当成植物人都一样,是很孤单的”
近来读书,恰逢《床畔》,严歌苓一贯的表达方式,细腻柔软中一层层剖析拷问着灵魂,这种英雄理想主义充满了悲情,沉重到我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角度,去体会这本书,我该批判世人的浅薄么?该因为他们消费过英雄之后就抛弃他而气愤么?该感慨万红的执着么?该指责吴医生的放弃么?该嘲笑陈记者和秦书记那副官僚主义的嘴脸,还是该可怜花生对自己父亲的漠然?
然而都没有,我只想跟自己聊聊,是什么让万红从青丝到早生华发的守在他的床畔。
其实,一直到读完了整本书,我都想不清楚,舍己为人因公负伤的张连长,究竟,是不是植物人
一度我以为他不是,因为在万红的眼中,他的一举一动,虽然细微到极致,但是又那么的呼之欲出,那么的明显,他嘴角的抽动,他舒展开的川字眉,他对烟的贪婪,他眼角的泪,包括万红靠近他时的反应……他为了保护万红掀翻的蚊帐……他见到儿子花生时候握紧的双手……这些反应,似乎不是一个植物人能有的。
然而,那么多人对此的漠然,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视而不见呢?
难道是因为万红对他产生了特殊的情愫才看得出那具被躯体束缚的灵魂么?
在严歌苓的描写中,万红眼中的张连长,应该是整本书中,最英俊,最勇敢,最有力量的男人。
他虽然一动不动,但是他的脸,棱角分明,他的肌肉,线条均匀,他的眉眼,写着沧桑的风采
虽然这一切,外人并未察觉
虽然这一切,只有万红知道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在那个情境里,我是否也能注意到他无声无息流动的生命力?
我想,我是不能的。
因为我能给的,是眼神,而万红给的,是心
我想,万红对他不是植物人的事情,如此深信不疑,又拼尽全力的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出自于爱么。
你爱他,便尊重他,崇拜他,见不得别人轻视他
你爱他,便维护他,照顾他,容不得别人欺负他
你爱他,便相信他,顾虑他,做不到放弃他
其实到最后,他到底是不是植物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万红相信他不是
其实,这跟世间的所有信与不信,都是一样的,本身就是主观的范畴
很多时候,与其说是证据的推动,不如说是一种自主的选择。
展开来看,为什么婚礼现场,证婚人都会问,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裕,都愿意陪伴他,你愿意么?
愿意,是一种选择,而不是建立在任何客观事实上的推断
是一种承诺,一种信任。
可是婚姻原本就不仅仅是生老病死,贫穷富裕那么简单,能陪伴到老的,谁还在乎生死呢。
你看是不是从来没有人问:无论他是否忠诚与你,是否尊重你,你都愿意么……
因为没人会选择愿意。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舍不得睡觉,我想看看到最后张连长到底有没有醒来,毕竟,当时的医学还不那么发达,很多诊断是不确定的……毕竟,万红那么用心的照顾他,而张连长也一次次的回应着她……毕竟,吴医生都说了,国外有类似的情况,二十年后苏醒了……
可是到最后,终究是没有,终究,是以悲剧收场了。
比起陆焉识和冯婉喻,到最后,只能守护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想起你的爱人。
万红和张连长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我难过,想不开,无法看做是解脱。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连遥望都没有,连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安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妈阁是座城》到《陆犯焉识》到《床畔》我都有一种被困住的无力感……
但是,好在陪着他们走过一程,也算是缘分。
“那时她深藏一个梦想,长大嫁个小连长,在外勇猛粗鲁,在家多情如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