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被钱先生嘲笑没出息,因为毕生追求唯有吃喝二字。
对此我深不以为然,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还要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更何况我一凡夫俗子。
虽知终须一个土馒头,可是天知道下辈子我会是什么,抑或究竟有没有下辈子,还不如趁现在大快朵颐,方不负此生。尤其,身体年轻,胃口正好。世上吃货千千万,多我一个不多。
说到民国时期最会写诗的和尚,许多人第一反应是李叔同,“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催人泪下。其实还有一个更绝的叫苏曼殊,“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简直是仙人手笔,长时间被我当作签名。
但这两个人最特别的共同点,却不是他们的才情。而是遁入空门后,两人几乎都舍却了七情六欲,唯独断不了舌尖上的一欲。
有人去佛门拜见李叔同,看到他餐餐粗茶淡饭而心满意足,便疾呼真乃大师风范。然而他的徒弟丰子恺却在文集中暴露了这位大师的吃货属性。
一日,李叔同下山约见徒弟。徒弟到了后,发现师傅已经先到酒楼并点了满满一桌菜,于是问师傅难道还有其他人来么?李叔同淡定答道只有我俩,然后开吃。是真名士自风流,所谓大师风范算什么,李叔同大概从未在意过。
苏曼殊更有趣,小报新闻直接撰写“苏曼殊死于贪吃”。一次友人陈去病买了一包栗子,共食后,苏以为美味,趁陈睡觉时,又去买了一包,陈去病劝他说:“栗子吃多会腹胀。”苏曼殊不以为然,独自把一包吃尽,结果晚上胀得难受,呻吟到第二天天亮。苏曼殊曾给柳亚子写过一封信,落款竟是“写于红烧牛肉鸡片黄鱼之畔”。此种趣事,不胜枚举。
1918年春,苏曼殊病卒于上海宝隆医院,据传说,住院期间医生对他的饮食严加控制,不准吃糖,可他却逃出医院,去街上大吃八宝饭、年糕、栗子和冰淇淋,致肠胃病加剧而死。死后,在他的床下、枕旁找出不少糖纸。这才是真的嗜甜如命啊!
死生契阔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斯人已逝,但是想到空门有此二人,我就觉得佛也多了些人情味。
除了自己爱吃,中国人还喜欢偷窥别人的饮食。我一个北方的亲戚说江青的针线篮里装的一定是大油饺子。江青有没有针线篮我不知道,但是北方人爱吃饺子我是确定的。
我从小偏爱看野史,因为色香味更全。关于慈禧的死法,就有一个另类传奇,简直是吃货的悲伤——一只鸭子引发的血案。
据传慈禧极其爱吃清炖肥鸭,一天一只。清炖肥鸭和我们现在炖鸭子差别不大,做法就是把野生的鸭子洗干净,装在一个放满调料的瓦罐里,然后密封,封好之后再将瓦罐放在一个盛有一半水的铁锅里,再将铁锅密封,文火慢煨3天。本来野鸭的肉质非常的紧凑,慢煨3天之后鸭子被煨酥软,入口即化,由于烹肥鸭的器皿是层层密封的,入味就会特别足,有太监云:鲜得要人命!
凡事过犹不及,鸭子汤最容易上火,一个老太太的肠胃哪里经得起天天吃。吃成了痢疾,慈禧仍舍不得忌口,最终一命呜呼。
虽然慈禧吃死了,但我还是忘不了那锅炖了三天三夜的老鸭汤,天天在我妈面前念叨(我们家这边只兴喝鸡汤)。后来我妈终于受不了了,给我炖了只。我一尝,味道不对呀,鲜是鲜,可哪里鲜得要人命呢?苦思冥想,原来是时间问题,人家炖了三天三夜,自然是骨髓入味;我这高压锅不过才煮两小时,皮肉都没透呢!于是让我妈也炖三天三夜……妈妈终于不再搭理我了,只丢下一记白眼外加一句“锅坏了你赔?”
你看,无论王公贵胄、文人骚客还是我这样的布衣百姓,都深谙吃不过今生的道理。命运安排你生而为人,自然有它的道理。所以,趁着年轻,抓紧享受上天的馈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