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寒假在医院实习时认识方倩的，她是6号床大叔的女儿。

大叔没得啥病，听说是有天下楼梯不小心摔倒了导致了骨折。

每天输液拔针做康复，时间久了，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有天我值晚班听着按铃一阵响，立马小跑进病房，看见大叔正和女儿生气呢，吹鼻子瞪眼睛的指着方倩说：护士，麻烦你把这个人给我请出去。

转头看了看一脸无奈的方倩，给了她一个眼神，才笑着回头说一句：大叔，那您先休息，有事再叫我。

走廊里，我们挨着坐在椅子上，或许是四周太过于安静容易引起回忆思绪，还不待我开口多问，方倩就自顾自说起了一些事情。

【1】

大二那年方倩刚和大成刚谈恋爱时，一心想瞒着家里，尤其是老爸，生怕他觉得女儿一长大就不是自己的了。

在学校时还好，可是放假回家总得时不时接个电话煲个半小时，总会露出点端倪。

有天饭桌上老爸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方倩碗里，方倩不用细看都知道那一定是鱼身上最好吃的部位，鱼头下两寸左右的脊背部，因为这块儿的肉最结实、最丰厚，刺也极少。

平时不觉得怎么着，可那天她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鱼刺卡着时老爸着急上火的样子。

大晚上的镇上医院也都关着门，那时年纪也小，只觉得有东西卡着难受，便鼓着劲嚎啕大哭，一刻都不愿意停，听在父母耳朵里更是心疼的紧。

按门铃见着了医生，可是小孩子嗓子眼太小又难用钳子捏，忙忙活活半个小时过去了刺还是原地不动，不上不下，老爸在旁边看着无计可施，脾气也被惹着了：医生，你能不能快点！

后来那天是老爸自己一手拿起镊子，一手拿着手电筒照着，把一根已经卡到变形的鱼刺从嗓子里夹出来的，前后不到两分钟，连医生都惊讶。

回忆断断续续。

直到被老爸一句话打断：女大当嫁，遇见合适的就先谈着吧。

【2】

毕业后，大成家里催着结婚，方倩也觉得适合安定下来了，两家家长见面那天，老爸一大早起床开始收拾自己，叮叮当当，把全家人吵醒了。

拉开门时方倩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一身中山装，腰有点驼，可精气神十足的小老头。

她指着那根别在口袋上的物什笑到不行：爸，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带钢笔。

“你不懂，我可不能让他家把咱们小瞧了去。”说起这个话时老爸明显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方倩知道，他是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

她出嫁那天，从头到尾，老爸没多说过话，脸上带着最朴实的笑，笑到眉角的皱纹都挤到一起了。

出门前拍全家福时，方倩低头看了一眼坐在面前早已不知不觉年老苍发的爸妈，一时间竟有些心酸。

“你养我长大，我也会出嫁。”

出嫁后的女儿依旧是女儿，却也多了一个冠词：别人家的儿媳妇，从此以后不再每日承欢膝下，也不再是那个能随时随地在老爸面前任性撒娇的娃娃。

上婚车之后，刚关上车门，老爸就敲了敲窗户，示意方倩把它打开，然后伸出手搂住了她，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闺女，受了委屈就回来。

那模样神态特别像小女生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都会引来笑意，可是方倩却听的泪如雨下。

她知道，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依旧会为了她，拄着拐杖，也会和人去拼命的。

【3】

听到这里，我说，那刚才大叔为什么冲你发脾气啊。

结婚了，就是大人了，什么事都得自己承担。

要和大成离婚的事情也是前几天方倩回来看老爸时才提起的。

结婚5年，孩子两岁，原以为日子会长久以往的平淡的过下去，直到有天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是大成的初恋女友。

狗血剧情节开始上演，旧情复燃。

不是敌不过，不是不想挽回，只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

爸妈从小到大的教育方式让她骨子里埋下一种观念：宁缺毋滥。在感情上这点体现的更是淋漓尽致。

本来说考虑到有了孩子会不会就收一点，谁知大成的过分已经把人带回了家。

婆婆重男轻女，一心想让方倩再生个孙子，却被方倩用一个孩子就够了的话噎着，愿望落空，心里也是对这个儿媳妇极度不满，如此便对儿子当下所为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

面对方倩的质问，她气急败坏的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甚至还在话里带刺：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吃了大亏了。

那一天方倩收了行李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走之前，她看着已经那栋让她没有丝毫留恋的房子，很平和的说了句：离婚的话，房子车子都给你们，我只要孩子。

回到家见了老爸，方倩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一脸惊讶的他说：提前休年假。

一个闺女可不是白养大的，平时不在身边看不见还好，可是回到眼跟前再看不出来她心里有事就是眼神不大好了。

何况还有那么深的一个巴掌印，即便盖了粉底也遮不住的红印。

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语气和往常一般无常，带着种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丫头，出啥事了？”

或许是对上了那双眼睛，或许是已经委屈到不行，已经为人母的方倩在哽咽声里说完了事情的原委。

【4】

随即，那晚方倩亲眼见到了老爸发了自她有记忆以来最大的脾气，说火冒三丈都不为过，老妈和她一起拉都拉不住，一定要去找成子他家人说道说道。

好不容易算是安抚下来，加上自己折腾一天也累了，方倩带着小女儿就回屋睡觉了。

可谁知老爸趁着她们都睡着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出了门，大约是按耐不住的心急，竟然自己跑去走楼梯。

方倩家住10楼，小区房子年代老了，电梯时常出问题，那天正好是维修中。

老爸腿骨折了。

在病房里，看着老爸摔伤骨折还操心自己的事情，还有老妈忙碌的身影，方倩第一次意识到：都说成长的速度一定要超过父母老去的速度，可自己何时才能强大到可以当他们的避风港。

那一天希望不是遥遥无期。

突然一瞬间她就想向现实屈服了，凑合着过吧，至少小孩子每天还能看见那个人叫他一声爸爸。

当她和老爸说起这想法时，谁知他那么激动说自己这些年白养了一闺女。莫名发了一通脾气，还要她不要在他面前晃悠，嫌心烦。

“他要是不把事整干净，婚，必须离。”

半个小时后，我们再走进病房时，眼还睁着没睡觉的大叔对着窗的方向说了这么一句。很明显，是对方倩说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关上了房门退了出来，透过小窗看见方倩和大叔不知聊到了什么，反正气氛看起来很温馨。

转过身，掏出手机，给那个会给我炖鱼头汤的“老男人”发了条信息：老爸，就算有天我牵了别人的手，你也还是我的英雄。

短的是路，长的是人生和经历。

之后，我还是会遇见方倩，可我不会询问她到底准备怎么抉择，没关系，只要结局是安宁，一切也都会好的。

无论如何，毕竟她身边还有个一心为她的英雄，风里雨里守在原地，只为她少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