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做工的。”
“你知道他们每天工作劳动多长时间……”
“不懂……”
“那你知道你的父母需要负担家里的哪些事情,有哪些地方需要他们开支的吗?”
“不懂……”
哄的一声,教室里一片笑声。在笑声中,男孩子歪着脑袋,细眯着眼睛看着我,微笑中带着挑衅。
六年级的男孩子,长得虎背熊腰,额上隐隐显现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少年老成,浑身上下散发着满不在乎的讯息。
我知道,遇上班里的刺头了。
果不然,由他开了这个头后,后面有几个男孩轮到发言时,也学着他的样子,嬉皮笑脸地站起来,一问三不知。或是嘲笑别的孩子回答的问题。然后班里的哄笑声越来越热烈……
我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了四周。
这是一个乡村小学——河池市金城江区长老乡那维小学。今天中午一点,我们一行三人从城里出发,来这里送教下乡。一路上,乡间满眼绿色,安静祥和,一度让我们有在繁重的工作中偷得半生闲的愉悦感。但那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提醒我们,着是一个偏僻的乡村,经济教育严重滞后。
来到学校,校长——一个教龄有四年的小伙子向我们介绍,学校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有七个老师,其中一个请病假。今天我们这节课是把五年级的13个孩子和六年级的14个孩子合起来,上一节心理团辅课《走近父母》。
这个主题是中心校的校长指名要上的。他说学校留守儿童很多,一些孩子在生活、学习上出现了消极的态度,让老师、家长们很是头疼,希望我们上感恩、励志主题的课,来帮助这些孩子。
说实在,我不是特别喜欢“感恩”这个主题。留守儿童,难道不是家庭和社会对他们亏欠更多吗?他们难道不是更需要我们成年人去理解包容吗?于是,我略掉了“感恩”的字眼,换上了“走近”。我坚信,唯有“看见”,才有理解,唯有“看见”,才可能有改变。
这27个孩子中,有近一半的是留守儿童,缺少沟通,缺少关注是他们的常态,对我这样一个陌生的成年人有抵触、防范是正常的心理。虽然从上课到现在,已经做了热身活动“松鼠搬家”,画了“我的家庭”,还看了一个视频,但课堂氛围还是比较拘谨。唯有这几个男孩子的“装颠”,让孩子们的情绪高涨起来。
接下来的“角色扮演”该怎么做?选两个乖巧的女孩来表演?虽然这样活动可能会顺利进行,但这几个孩子一定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微笑着环顾四周,选了一个五年级的男孩,这时那几个刺头就嘻嘻哈哈、推推搡搡的把开头那个满不在乎的男孩推出来,我顺势就选了他。
我请五年级的男孩扮演“儿子”,刺头男孩扮演“爸爸”。 刚才,助教老师把孩子们列举的父母需要担负的责任和家庭支出写在纸条上贴在黑板。现在把这些纸条分别贴在书包上,递给“儿子”,“儿子”把这些“责任”和“支出”挂到“爸爸”的身上,同时复述我的话:
“爸爸,我要买学习用品!”
“爸爸,姐姐上大学,要交学费!”
“爸爸,开春了,家里要买稻种。”
……
“儿子”挤眉弄眼地把书包一个个挂到“爸爸”身上,“爸爸”也摆出一副来者不拒的“英雄气概”。其他孩子则笑成一团。
“爸爸,去年我们借隔壁家的两万块钱要还了。”
“爸爸,我们家的房子太破了,我想住新房子。”
“爸爸,大伯家买新车了,我们也买一辆吧。”
……
“爸爸”身上的书包越来越多,他的神态不再轻松。我关心地问:“爸爸,你的负担太重了,你能承受得了吗?”
他看了看我,微笑着点点头。
我感动地说:“我看到了一个背负着全家的负担和责任前行的爸爸,虽然很辛苦,但他却没有放弃!”
“责任”和“负担”继续往上挂。
“爸爸,爷爷奶奶身体不舒服,需要去打吊针……”
这时,我发现“爸爸”身上快没地方挂了,他似乎也撑不住了。
我转头问“儿子”:“看到这个情形,你忍心再往爸爸身上挂吗?”
“儿子”眼眶红了,低声说:“不忍心。”“为什么?”“他身上的负担太重了!”
我问“爸爸”:“爷爷奶奶需要钱去看病,怎么办,你能撑得住吗?”
“爸爸”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别过脸去,眼泪从他那倔强的脸上倾泻而下。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我突然间不忍心再问他什么话。
我转过头问“儿子”:“此刻,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把爸爸身上的书包拿下来。”
我问全班的孩子:“你们想不想把爸爸身上的重担卸下来呢?”
“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得到我的允许,孩子们都跑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爸爸”身上的书包卸下了。
“我们年纪还小,不能分担父母的这些责任、负担,但我们也可以为这个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请大家开动脑筋想一想我们能做些什么,把它写下来,等一会,我们再交流。”
这一次,孩子们静静地思考,认认真真地书写。交流地时候,每一个孩子都含着眼泪,感悟着父母的不易,说出自己的决心。
活动结束了,我们几个老师和孩子们照了一张合影,那个当初浑身上下满不在乎的男孩,笑得那么纯真、灿烂!
有一种勇敢,是愿意看见,敢于承担。
祝福你们,勇敢的那维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