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到暮秋,天气逐渐转凉了,我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年老的双亲。
按照惯例,电话打回家都是找老娘唠叨家常,每次都是母女俩喋喋不休,亲亲密密,体己话儿说个不停。
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是小侄子,他说了句奶奶不在,就把电话塞给了旁边的爷爷。结果在电话里,我和父亲吼了大半天,竟是鸡同鸭讲,答非所问。父亲的耳朵真是越来越聋了,我突然间发现,父亲真的是老了。弄清楚我打电话回去并没有什么大事,他竟“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呵呵,这就是我的父亲。
记忆中,父亲少言,寡笑,暴躁,专横。除非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一般不跟我们直接搭言。节假日里,一大家子团聚时 父亲总是在谈话圈之外,他永远只当听众。日常生活中,父亲的话就是“圣旨",家里所有人都得乖乖照办,谁敢不识好歹提出半点非议,他绝对会是一言不合就龙颜大怒,暴跳如雷,直到你屈服为止。
慑于他的威力,姐姐妹妹从小就惧怕他,我可不会。
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去开始,我和父亲就一直摩擦不断。我总是喜欢处处和父亲对着干,母亲因此常常受累。
当我每次把父亲气得丢饭碗,摔筷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时候,我总是像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的故意在一旁哼歌。而每次母亲总是一边摇头含泪收拾残局一边骂我不懂事外,总不忘感叹我们爷俩是不是“时辰八字"不合。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常常问自己,答案永远是:不知道。
吵的后来,父亲直接朝我大声吼:滚!你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正是喜欢满世界疯跑的年龄,我可不怕滚。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在一边暗暗垂泪,,对这两个脾气都犟的像牛养的爷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时候我常常问自己,父亲他爱我们吗?他对我们,对这个家,到底是出于血缘之亲而不得不尽的责任和义务,还是他的爱像无底洞一样深不见底,像山一样沉默不语,他的爱,只是不懂表达,或者是不习惯表现而已吗?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因为和父亲合不来,辍学后我独自在外度过了好多年浮萍似的生活,忽而东,忽而西,漂到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方向。
我和父亲的矛盾一直持续到我结婚后才算结束。
某年的某一条,我突然毫无征兆的从外地回到家,一进门就大声宣布:我要结婚了。母亲大半天没回过神来,父亲黑着脸沉默了一小会,一如既往的跳了起来:那家好就往那家去,回来干什么?我淡淡的说:我的婚姻我做主,我只是回来告知一下而已。父亲气疯了:父母都不放眼里了,告个屁知。走走走,我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接下来的那几天,父亲整天黑着脸不瞧我一眼,我我无所谓 ,自作主张的张罗着自己的婚事,母亲留着泪,不知如何是好。
当时先生家里穷,又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我自作主张婚事从简。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用一贯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口气跟父母说,现在外面流行婚事从简和旅游结婚了,我们也要赶时髦,不在家乡宴请亲友了,办完手续我们就要出去旅游。父亲不说话,心里明白着。
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间,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我讲了很多话。无非都是过门之后要怎样跟自己的男人和男人的家人如何如何相处之类的话,交代得竟然比母亲还详细。临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按到我手里说:事情太过仓促,什么也准备,这钱你要好好藏起来,去到那边如果幸福了,这钱就拿去买点自己喜欢的首饰戴戴;如果去到那边人家对你不好,没让你吃饱穿暖了,你就可以用这钱偷偷跑到外面改善生活;如果实在不行,待不下去了,你就偷偷溜出来,用这钱搭车回家,只要能平安回家,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都是身外之物……那感觉,就好像我即将被拐卖一样。我当场就差点泪奔。脸上僵着一张脸,心里却在滴血。我的老父亲啊,你的爱,原来是那样深,那样浓,那样真,那样切。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行为,一直是多么的荒唐至极。
多年以后 每每想起往事种种,我都心酸不以。
现在生活好了,我常常提起让两个老人搬过来惠州住,父亲总是以:“乡下清闲,自由"为由搪塞过去。但只要我需要,父亲总是愿意倾尽所有。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