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季的夜里极其寒冷,虽然现在只有九点多,但骑在自行车上的我只感到一阵阵冷风从耳旁嗖嗖地吹过,脸也像刀子割般生疼。尽管戴着手套,握着车把的双手还是冻得不轻,已经有些麻木和不听使唤了。最痛苦的是,冷风无孔不入、见缝就钻,从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灌进去,这种滋味,真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一年前,丈夫心脏病突发,被紧急送往医院,尽管大夫们全力抢救,仍未能挽留住丈夫年轻的生命。最初的那段日子,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丈夫还不到40岁,我以为我们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一起走,可他竟然撇下无助的我和年幼的儿子,一句话不留就独自先行了。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一个人该如何抚养、教育儿子。我是知道丈夫心脏不好,一直在服用保护心脏的药物,可我没有想到竟然病得那样严重,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丈夫走了,家里陡然失去了精神和经济支柱,想着以后我就是儿子唯一的依靠了,儿子在读小学,我不能让他没书读,所以我只能将伤心和无助收起来,先解决经济问题再说,家里突遭的变故使我从一名十指只沾阳春水的家庭主妇变为县城第一棉厂的一名普通挡车工。记得刚开始接触纺织工作时,我真有些受不了,太苦了。一步入车间,双耳就不得不忍受各种机器运作时产生的阵阵轰鸣声;车间里永远像蒸笼一样,让人闷热难耐;工作时产生的细小棉絮会在厂房里四处飞舞,飞落到女工们的头发,眼睫毛,还有身上,让人眼睛都难以睁开;我的双手要整日在纺织机上不停地穿梭,没过几天,两只手就变得粗糙不堪,而且还生出好多老茧来。我不是没有打过退堂鼓,想到才35岁的我,整日都要在震耳欲聋的车间里和各种笨重的机器打交道,还要被讨厌的棉絮粘的满身都是,年纪大了之后,还有患呼吸系统疾病的可能,想一想,真是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可一没文凭,二无一技之长的我还能干什么昵?又有谁还能去依靠昵?父母和公婆已经年迈且身体每况愈下,亲戚们家里也并不富裕,我不工作,儿子的学费从哪里来?衣食住行又该怎么解决?我还一直期盼儿子以后能有出息,做个文化人!没有办法,我只能继续,咬着牙工作几个月后,我也慢慢习惯了车间的一切。
对于儿子,我充满内疚,一想到儿子才10岁就没了爸爸,再也享受不到父爱,我的心里就一阵阵绞痛。丈夫刚离开时,儿子每天都哭得撕心裂肺,跟我吵着闹着要爸爸,哭累了就拿着他爸爸的照片,一个人坐着发呆,而且一坐就是好久。我怕儿子承受不了,给他买了之前一直想要的玩具和他爱吃的零食来哄他,可不管我怎么劝,儿子都听不进去。他的班主任还跟我反映他在学校变得异常沉默,学习成绩也直线下滑。我真是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时候刚去棉厂工作不久,卡头技巧还没有熟练,手指总是会被纱线勒出道道血印,没有办法,我忍着疼痛贴上胶布还得继续。有一次,在家做饭时,儿子无意中看到了我的手,当他得知我的手是因为工作弄伤时,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下来,抓着我的手让我再别去上班了。丈夫走后,我尽量不在儿子面前流泪,有泪也只能夜里偷偷流,那天我没能控制住,抱着儿子也哭了,哭了好久,哭得很凶,后来儿子反而来安慰我,拉着我的手说他以后一定听话不再让我伤心。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很少看到儿子一个人发呆了,而且他还帮我做家务,说我晚上经常加班到很晚,他可以以后做晚饭,我也欣然答应,一点点教他。因为丈夫以前说过,爱做饭的人大抵都是热爱生活的,我要让儿子热爱生活。后来,听他班主任说他的学习成绩也慢慢好起来,我发现儿子真的懂事了,也长大了。
不知不觉间,我骑着自行车已驶到了距家不远的这条巷口,望着漆黑一片的巷子,我不禁皱了皱眉。这条巷子比较窄,而且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所以我是没有胆子骑着自行车从这条巷子穿过的,我一般都是到了巷口就下车,然后推着车子走回去。巷子两边都是住户,因为已经比较晚了,有的家里已经看不到一丝光亮,有的还亮着几盏灯,估计还有人在家看电视或者家里有学生在看书。因为巷子没有路灯,我只能就着挂在天边的那弯瘦月和零星的几颗星星发出的微弱光亮来前行,就这样,有时还会撞到一些不明障碍物,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有时走着走着,会冷不丁冒出一阵猫叫声或者犬吠声,将我吓得不轻,可能我走动的声音惊到了巷子里的流浪猫或者流浪狗,它们要发出声音以示对我的警戒,可是,它们哪里知道,其实我并无恶意。有时候,迎面或者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声也会吓到我,我晓得应该是和我一样晚归的人们,可我也怕碰到抢劫的坏人,好在,并没有碰到过。
拐过一个弯,再走几步,就到家了,我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停好车子,我蹑手蹑脚的进入屋子,想看看儿子在做什么,客厅里有儿子给我留的一盏灯,发出柔和的橘黄色光亮,厨房的锅里有儿子做的热腾腾的饭菜,透过儿子房间的窗户,我看到台灯下的少年正聚精会神地埋首于书本,模样是那样的专注。窗外,北风仍旧吼吼地吹着,我的心里却感到异常的温暖和安心。
丈夫走后,我和儿子都在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