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有雨。暑热褪去,空气里有股清凉意。推开纱门,一眼瞥见浓绿青翠的栀子树下,藏了朵雪白的大桅子。嘿,你好!真是善解人意。
前日出门,碰见花匠妻,问她今年的栀子花是不是已过了花期。答案不确定,心里便怅怅地,觉得已失去了今年与栀子相会的佳期。
在院里栽栀子其实是为自家先生,一个平日里不好山水诗意活得跟江湖侠客差不多的人,居然特别钟情栀子,必须给予高度重视。他当然没读过什么“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这类诗,也不知道栀子花也叫“同心花”,代表忠诚深厚的友谊。他之爱栀子,多半是爱栀子六出瑶英晶莹幽馥的品质,只是栀子花暗合了他的性情倒是让我讶异。奈何“江湖侠客”一年四季忙着行走江湖,栀子花开这件事常常被他忘记,反倒让我有了独占花魁的惬意。
上月出门访山水,走的时候栀子花开的恋恋不舍,回来时只剩一片翠叶,叹口气——花开花落不由人。
过了两日,忽然在树下浓荫里发现一朵,喜不自禁,赶紧翻出景德镇买回的小花瓶,小心翼翼插进去,一时只觉冰清玉洁花似玉,花美器美好迷人。
欢喜了两天,栀子花褪去了它的明艳。枯萎的花朵像是耗尽了心力,蔫蔫地与我道别。心里不舍,把泛黄的花朵搁在茶台边,时不时嗅嗅余香,竭力延长与它共处的时光。
之后的每个清晨,我都会仔细去树丛里寻找,寄望会有意外惊喜。没有,一天又一天,期盼、失落,终至绝望——栀子花走了。待得重逢又将一年,这漫长的等待好熬人。
插了朵红色的玫瑰在瓶里,代替远去的栀子。每天看着它娇艳的笑,心里仍在回味栀子的香。
昨天茶壶烧裂了,新购的尚在路上,有雨的早晨不能泡茶,真是有些可惜了。放了曲《听雨煮茶》静静欣赏,古筝和钢琴的喁喁对话,让人想着应该邀请院里的雨声参与,拉开纱门,突然、竟然、愕然……好一朵洁白的栀子!
果然“栀子最关人”,我的不舍它尽知。想起沈周有诗“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罢了罢了,那是沈周的栀子。我的就是眼前这一朵,专在有雨无茶的清晨来候我。
冰清玉洁的同心花,就爱最后这一朵。
2022—7—18于骊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