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又是一年新春到。白驹过隙,悠悠年味儿始终在回眸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上世纪七十年代经济比较困难,当时我七八岁的样子,快过年的时候就巴不得时间过得快点再快点,我们盼望着过年吃饺子,穿新衣,吃糖吃肉,总之是盼望着只有过年才有的东西。
记得每年的腊月二十八、九是我家年前准备工作最忙碌的时候。
二十八把面发,妈妈总是遵循着古法用提前泡好的面肥和两盆面(和一盆面不够)放到炉台边温着,第二天总是奇迹般地发酵成满满一瓷盆,这时候妈妈的大工程就启动了。妈妈的工程是我们家的面子,承担着我们家走亲访友的责任,那个年代买不起点心走亲戚全仰仗着馒头充门面,所以妈妈一点都不敢怠慢。
妈妈看着发酵好的面自信地开始施碱、揉面蒸馒头、蒸花糕,馒头分为大、小两种,花糕分为枣糕和花馍,大馒头和枣糕是过年走亲戚要送人的,小馒头是平时我们吃的,花馍(一般蒸的是寿桃和花朵的样子)是供养祖宗的;待妈妈分门别类地蒸好后,凉到篦子上防止互相粘连影响品相,最后用一根筷子圆的那头蘸上五颜六色的食色涂到花馍上,顿时让人看了馋涎欲滴的大寿桃和鲜花跃然眼前;又白又大的馒头只在顶上点一个大大的红点,以示吉利。
妈妈蒸馒头的时候爸爸一般是炸豆腐、炸鱼、炸丸子,再挑不同部位的猪肉炒肉、煮肉、蒸肉,需要又煮又蒸的肉我们老家叫定碗,定碗最多的是甜口的红肉和咸口的米粉肉,炒的最多的是大炒肉和过油肉,我们最爱吃的是用纯瘦肉裹着鸡蛋做的过油肉,那时候只有过年时家里才做这些吃的,我们经常流着口水看爸爸做菜。
经过爸爸妈妈白天的忙碌,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家厨房里、院子里到处都摆的满满的,特别是炒肉的香味飘荡着馋得我们这些孩子们老偷偷地拿手叼着吃,偷吃的多了免不了挨骂。
爸爸妈妈忙碌着,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也没闲着,在我印象里最害怕的就是剁饺子馅和擦玻璃,老妈拿来五六颗大白菜,让我都剁成馅儿,小手挥舞着爸爸自制的大铁刀对着白菜上上下下,没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我自认为白菜已经剁的很烂的时候,总是问爸爸妈妈:“行了吧”。可是大多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不行,再剁剁。”每年我们家都要做满满一大铁锅的馅儿,从年三十晚上吃到初五。
到大年三十的时候,吃的基本准备停当,剩下就是扫院子,洗衣服,贴对联,记忆中凡是有门的地方都要贴,厕所、菜窖、树上,每间房子和宅院大门都得贴上红红的对,爸爸还要在大门上挂灯笼,看着一片红红的对联和大门口的红灯笼年味就愈加浓烈了。
虽然条件有限但是鞭炮没多有少终会闪亮登场,年三十下午开始弟弟们放的鞭炮声就零星不断,偶尔还伴着呲呲火的呲呲声,呲呲火是从放过的炮灰里捡没有燃着的鞭炮,他们把捡来的炮从中间掰开露出火药点燃也玩得其乐无穷。
年三十最期盼的是吃饺子,终于等到饺子煮好了,爸爸每次都把饺子捞到一个长长的椭圆形的盘子里,这个盘子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盘子,我们叫它“鱼盘”,爸爸端着鱼盘从厨房出来往屋里走,我们在后面跟着,爸爸总是把出锅的第一盘饺子端到我们家的祖宗牌位前供一会儿,然后带我们一起向先辈们磕头拜年,这时候我们就耐不住问:“什么时候才能吃呀?”爸爸答:等饺子看不见有热气的时候。
穿新衣、放鞭炮、拜大年。初一早晨一睁眼我们就能看见妈妈为我们准备的新衣服了,妈妈是个特别手巧的人,我们姐弟仨的新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每年都会有人赞叹不已。穿上新衣,挨着门地给长辈们拜年,总是说一句:“过年好”。
拜年印象深刻的是初二去我姥娘家(我们管姥姥叫姥娘)拜年,我姥爷有个堂哥,我们叫他大姥爷,大姥爷高高的个子,驮着背,当时可能是60多岁,一辈子未娶,孤身一人生活,好像是以捡破烂为生,平时看见我们也从不说话,每次去了姥娘家妈妈总是数10个馒头,让我们拿着去看大姥爷。大姥爷住的小屋挂着门帘,屋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旁边两张凳子,其它地方放着五六个褐色的瓦罐,瓦罐是当时用来盛粮食的,我们三个拿着馒头掀开门帘走进他那黑乎乎的小屋里说一声:“大姥爷,过年好。”大姥爷回一句:“来了。”说着接过馒头放到桌子上,随即走到瓦罐前背对着我们把手伸进放着小米的瓦罐里摸来摸去(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把钱藏到米罐中),不一会就摸出一卷钱(都是毛票),他那大手把钱摊开抽出三张两毛钱给我们一人一张,赶上他高兴的时候可能还会给我们一人一块纸包着的水果糖,我们接过两毛钱的压岁钱一溜烟地就跑了。
当时别的长辈给我们压岁钱大多是一块二块的,他连续几年都是给的两毛钱,所以我们没有什么期盼,结果有一年他破例竟然给了我们每人五毛钱,着实让大家高兴了一回……
多少光阴一晃都过去了,现在物质极大丰富,线上线下采购极其方便,走亲戚的馒头,过年的新衣服再也不用劳神费力亲力亲为,过年的吃食平时也吃得没有了新鲜感,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只是现在过年没有了童年时的那些简单期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