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山，作为一个久居家乡的本地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但如果要我说出九峰山的独特之处来，我又一时半会概括不出。忽然有一天，几位外地朋友遇上我，跟我诉苦，说是你们汤溪人好生奇怪，怎么才开口说：“哈么”，接着就瞪着眼，似乎就要拳头相向了。我也只能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后来相似情形经历的多了，就在几多的沉思中，似乎悟出了这也许正应验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吧。
为什么？因为历史上的汤溪地理环境独特，是个典型的“四不管”地带，直到明朝成化七年（1471），将金华府的金华县和兰溪县、衢州府的龙游县、处州府的遂昌县四县交接地置为汤溪县。这样独特的地理环境而形成了汤溪人独特的性格，那就是野蛮强悍。这种鲜明个性既表现在人的举止行为上，也保留在人们口口相传的语言上，所以汤溪方言显得十分独特，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然有其道理，不过“江山易改”其实改的就是主宰江山的人。不管怎样，因为江山依旧，所以我们何不去翻越江山觅得踪迹？要知道汤溪形迹如何，九峰山自然就不能不去了。
那么，汤溪九峰山有何独特之处？这九峰，固然因山得名。而如九峰者，省内就有宁波北仑九峰山和台州黄岩九峰山，省外还有四川彭州九峰山、福建南平九峰山、湖南衡阳九峰山和武汉洪山九峰山。游览各地九峰山，造型不同，但质地相似，无非就是一些山林水石，寺观庵宇，天上人间。所以，汤溪九峰山，其山秀，四壁峭立，高低错落，远望形如芙蓉，近看状若蜂巢，当你在各个山峰迂回而游，仿佛就在芙蓉花瓣上行走。其林深，茂木修竹，参差沟壑峡谷之中，欲与天公试比高，恰似盛开芙蓉之花蕊。其水洌，山涧一泓清泉叮咚，泠泠作响；石中一挂细流如注，常年不息。其石怪，东南之侧有石磨，北西之侧石夜壶，悬崖峭壁有石椅，浑然天作，极为神似。更有九峰禅寺，依山傍洞，不施椽瓦而风雨莫及，巍然耸立。天上神仙常临，吕洞宾停转石磨降冰雪，铁拐李仗义点化牛头峰。人间这里三教合一，名人雅士，慕名而来，葛洪仙炼丹，徐伯珍讲学，陶渊明隐居……如此等等。游览九峰山水，醉于自然而忘我；品赏九峰文化，倍觉沧桑而感慨。
所以，当九峰山看得多时，我就总觉得汤溪九峰山的独特，不在于形而在于品。因为有了品，九峰山才能在历史的遗存中特立独立着。
站在峰顶的芙蓉花瓣上，极目四望，东临金华，北濒兰溪，西达龙游，南接遂昌。东北望视野辽阔，丘陵连绵，林木成片。阡陌交通，村庄罗列。浙赣铁路，贯穿而过。近听鸡鸣犬吠，果熟花香；远看河道蜿蜒，屋舍俨然。若是晴空丽日，澄明碧透，上下如洗，此时人在峰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如遇雨雪飘零，云聚雾笼，一片迷蒙，此时人在峰顶，“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当此时也，心境为之一变，于是就大有成仙之念，一切世俗纷扰尽散，思想纯粹，身临其境，心入其境。当然，你也不妨为了民生大计，还可以更好地去劳碌思虑，俯瞰汤溪古城，仿佛让你获得了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从中你便知道了，汤溪行政区划从荒蛮到治理，从县制的废立到社队乡镇的更替以及开发区的变迁，汤溪几经更换，几度兴衰。而今星转斗移，不变的只有九峰山，它还依然在历史的遗存中特立独立着。
再循着逆时针方向看西南，只见田园风光，稻花飘香，尔后又接着放眼过去，峰峦交错，直达云空。从九峰山麓西行，经过村庄，便有一大片的田园，叫杨林畈，这当中有条通衢古道。据说它从九峰山一直延伸出去，可以通往龙游、兰溪和金华，在当时是一条交通要道。可惜如今已经荒芜了、湮没了。曾经在杨林畈里劳作的农民，就在这片田地里挖出很多残碎的砖瓦，还有千年的古墓，料想当年这里一定有人类的活动，甚至有人断言姑蔑国就在这九峰山下。姑蔑国在历史上确实存在过，那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小国，它附属越国。至于它的具体地理位置恐怕也就无从考证了，只有这九峰山，依然在历史的遗存中特立独立着。
杨林畈的边上有一条溪流，它从莘畈水库流向衢江。地图上标的是“莘畈溪”，当地上了年纪的人，却管这条溪叫姑蔑溪。因为有了姑蔑溪，似乎姑蔑国在这九峰山下也就言之凿凿了。按下不表，单说这条莘畈溪，溯流而上，便与塔石相交界。因为塔石出来有个厚大的大村庄，当地人们习惯把这条溪流叫“厚大溪”。再从厚大溪溯流而上，便与遂昌相接壤，当年粟裕领导的红军就在这一带打游击，顺流而下行至厚大上方就是九峰水库了。
这两大由南往北最后流经衢江的溪流，到了汤溪的丘陵交接处就形成了九峰山。九峰山与两大溪流连接的是连绵群山，峰峦叠翠，嶙峋突兀。这里流传着一个经久不衰的传说。在九峰山边上有一个里金坞村，很久很久以前，说这里要出皇帝。里金坞山峰林立，如果要设京都就必须把山搬走，腾出一片平坦的土地来。到时九峰山毛竹里的天兵天将也都会相机而出。于是天皇就派了一位神仙下凡来搬山头，神仙先把东面的“毛竹尖”和“峰山背”这两座最大的山背走。当神仙挑着这两座山在搬运时，恰逢坐在楼上绣房里的一位大家闺秀（原先设定的娘娘），做完女红，正抬头一望，忽地看见远处有两座山峰在缓缓地移动，她顿时感到吃惊，便大声喊道：“大家看，远处有两座山峰在移动呢！”不知何故，喊声刚落，只听得“咔嚓”一声，神仙挑山的扁担断了，断了的扁担在空中飘飘悠悠落在了平坦开阔的田野里，刹那间这里变成了一座小山———“横山”，后来那里就有了“横山头”村。这样一来，里金坞村当然就出不来皇帝了。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特立独行的陶渊明，据专家考证就曾隐居九峰山。何以为证？《浔阳陶氏宗谱》记载：“游浙之西湖，雅爱山水之秀，自新安而睦而金而九峰。叹曰：吾安得至此而居，旷人心目，以足养老。后归携眷属而居于九峰之麓，地属浙之东阳，又号东阳隐士。”汤溪知县吴口的《别九峰山》也曾这样写道：“溪汤胜览九峰山，山上爱余曾一攀。层峦截崇白云出，短杖逍遥青草闲。两岸薄书多负约，几樽酒重开开颜。山灵莫讶归来晚，陶令于今且闭关。”此外，还有陶渊明的后人就集居在陶寺村，现在又因九峰水库移居而出。但是我想，所有这些考证，不管是否牵强附会，其实都并不重要了，因为陶渊明即使隐居过九峰山，而今也不复存在了，但九峰山还依然在历史的遗存中矗立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你懂得了围绕着九峰山的这一切后，或许你就应该明白了，山如人，有形无品不是独特，一如畸形的人体并不是特立独立。当然，山体形殊可以称为独特，但那是外在的。九峰山则不然，形有迥乎其他，更重要的是它的内涵丰富，这在历史的遗存中，九峰山就显得特别了。
那么，汤溪人啊，看看九峰山，想想我们该怎样去特立独立地行之于世吧！
（本文发表2014年12月9日《金华日报》，荣获“金华山杯”第三届游记征文大赛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