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五十一
公元868——869年
共2年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
咸通九年(公元868年)
1、
夏,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巂州控扼南诏,为其要冲,成都道远,难以节制,建议设立定边军,屯重兵于巂州,以邛州为治所。”朝廷以为信然,任命李师望为巂州刺史,充任定边军节度使,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观察使,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制置等使。李师望为了自己专制一方,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其实邛州距成都才一百六十里,巂州距邛州则有一千里,他的欺君罔上,就到如此地步。
2、
当初,南诏攻陷安南,皇帝敕令徐泗募兵二千人赴援,其中分八百人戍卫桂州,约定三年后换防。徐泗观察使崔彦曾,是崔慎由的侄子,性格严厉苛刻;朝廷认为徐州兵骄纵,命他去镇守。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掌权用事,军中怨很。戍防桂州者已经六年,屡次要求替代回家,尹戡对崔彦曾说,军费空虚,征发士兵花费太多,不如把旧戍卒再留一年。崔彦曾听从。戍卒们听闻,怒。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等之前都是徐州群盗,州县不能讨,招安之后,补授牙将职务的。正巧桂管观察使李丛调任湖南,新使还未上任。秋,七月,许佶等作乱,杀都将王仲甫,推举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劫持库兵北还,所过之处,一路抢掠,州县不能抵御。朝廷听闻,八月,派高品(内侍省高品,官职)张敬思赦免他们的罪,部送他们回徐州,戍卒才停止抢掠。
3、
任命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高骈请求以侄孙高浔代替他镇守交趾,皇帝听从。
4、
九月八日,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因为已经有定边军,所以卢耽不兼领统押诸蛮安扶等使。
5、
庞勋等抵达湖南,监军设计引诱他们,让他们交出全部盔甲和兵器。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把守要害,徐州兵不敢入境,泛舟沿江东下。许佶等相互商量说:“我们的罪大于银刀军,朝廷之所以赦免我们,是担心我们沿途攻劫,或者溃散为患而已,如果到了徐州,必定将我们剁为肉酱!”于是各以私财制造盔甲、兵器、旗帜。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绹遣使慰劳,给粮草。都押牙李湘对令狐绹说:“徐卒擅自归来,势必为乱,虽然没有敕令诛讨,籓镇大臣当临事制宜。高邮江岸高峻,而江水深狭,请将奇兵伏于其侧,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劲兵攻其后,可以将他们全部擒获。否则,放他们得以渡过淮河,抵达徐州,与怨愤之众会合,为患必大。”令狐绹一向懦怯,并且以没有敕书为理由,说:“只要他们在淮南不为暴,让他们通过,其余就不是我的事了。”
庞勋招集银刀军各窜匿及亡命的人藏匿于舟中,部众发展到一千人。九月二十七日,抵达泗州,刺史杜慆在球场设宴招待,有演艺人员致辞。徐州兵认为这是戏弄自己,擒了演员,要将他斩首,在坐的人都惊慌逃散。杜慆早有准备,徐州兵不敢为乱,停止下来。杜慆,是杜悰的弟弟。
之前,朝廷屡次敕令崔彦曾慰抚擅自归来的戍卒,不要让他们忧虑惊疑。崔彦曾遣使以敕意晓谕他们,使者在道路上络绎不绝,前后相望。庞勋也不停地送来申诉的诉状,辞礼非常恭敬。
九月二十八日,走到徐城,庞勋与许佶等对众人说:“我们擅自归来,只是思念妻子儿女而已。如今听说已有皇帝密敕下到本军,我们抵达之后,就要被分开灭族!大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笑,不如相与戮力同心,赴蹈汤火,岂只是摆脱灾祸,而且还可求得富贵!何况城中将士都是我辈父兄子弟,我们高呼于外,他们必定响应于内。然后按王侍中之前的做法(王智兴夺取徐州,事见公元822年记载),五十万赏钱,翘足可待。”众人都呼跃称善。唯独将士赵武等十二人忧惧,想要逃去,庞勋将他们全部斩首,遣使把首级送给崔彦曾,并且写了一篇申诉的诉状,称:“庞勋等远戍六年,实在是怀念乡里;而赵武等人利用众心不安,萌生奸计。将士们知道自己已经犯下大错,怎敢逃避诛夷之罪!如今既已蒙恩得到赦免,就共诛首恶以补救罪过。”
冬,十月四日,使者到了彭城,崔彦曾将他逮捕审讯,得到全部真相。于是囚禁使者。
十月七日,庞勋又在使府邮筒中递进申诉状,称:“将士自负罪戾,各怀忧疑,如今已经到了苻离,尚未解下盔甲。这是因为军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狡诈多疑,必定生事,乞请暂且将此三人停职,以安众心,另请将戍还将士令设置二营,由一将率领。”
当时戍卒距彭城只有四个驿站距离,全城汹涌恐惧。崔彦曾召集诸将商议,都哭泣说:“之前因为银刀军凶悍,让我们一军都蒙受恶名,被诛杀被流放的,不无冤枉泛滥。如今冤痛之声未息,而桂州戍卒又再次猖狂,如果放纵他们入城,必定叛逆作乱,如此,则全境肝脑涂地了!不如乘他们远来疲弊,发兵攻击,我逸彼劳,战无不捷。”崔彦曾犹豫未决。团练判官温庭皓又对崔彦曾说:“安危之兆,已在眼前。得失之机,决于今日。如今攻击他们有三难,而放过他们则有五害:皇帝已经下诏,赦免他们的罪,而我们擅自诛杀,这是一难;率领他们的父兄,去讨伐他们的子弟,这是二难;枝党钩连,杀人必多,这是三难。反过来说,当道戍卒如果擅自归来,不诛杀则诸道戍边者全都仿效,无以制御,这是一害;将领是一军之首,他们却敢杀害将领,那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这是二害;所过之处,一路抢掠,自己制造盔甲兵器,招纳亡命之徒,这样的人不征讨,何以惩恶!这是三害;军中将士,都是他们的亲属,银刀军余党,还潜匿在山泽之中,一旦内外俱发,何以支撑!这是四害;逼胁军府,诛杀他们所猜忌的三将,又想要自为一营,听从他们,则银刀之患复起,拒绝他们,则以此为作乱的借口,这是五害。希望明公去其三难,绝其五害,早定大计,以副众望。”当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人,崔彦曾于是命都虞候元密等率军三千人讨伐庞勋,数落庞勋之罪以令士众,并说:“不仅让平民生灵涂炭,也让将士们蒙受污名,如果等国家发兵诛讨,就玉石俱焚了!”又说:“凡是他们的亲属,不用忧疑,罪止一身,必无连坐。”于是命宿州出兵苻离,泗州出兵于虹以截击,并且上奏朝廷。崔彦曾告诫元密不要伤害到敕使。
华杉曰:
温庭皓的三难五害,要去其三难,绝其五害,但是却没有解决方案,要崔彦曾早定大计。崔彦曾能有什么大计,只能硬着头皮对付。还是那个道理,事情一开始错了,后来就怎么也对不了,只能任其发展,等时间给出结局。开始错在哪里呢?就错在朝廷失信,约定三年换防,结果过了六年,还要延期。戍卒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自己解决。兵变发生了,朝廷拿不出办法,只是不停的下敕令给崔彦曾要他慰抚。事态都到了这一步,谁也回不了头,哪里还能慰抚!这就是甩手不管,让崔彦曾跟他们自己解决了。
明哲保身的是令狐绹,徐州惹的祸,徐州自己处理,朝廷已经明旨赦免,又派了高品宦官部送,没有诏书要我征讨,我为什么要牺牲人命呢?让他们过境就好!李湘的话不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