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2)

  张起灵待了一个星期,伤口已经全部痊愈,速度快得惊人。对于他的失忆,大夫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在张起灵还没来以前,我都是一个人住,就睡觉在家里,其他时候都在铺子里闲着,吃饭是跟王盟他们一起吃。我正好不会煮饭,伙食都是几个会做饭的人做的,一来二去都很方便。可为了照顾伤者,我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张起灵身上,要是忙起来,我会叫王盟来帮忙。

  起初这个人沉默寡言,闷的很。即使我俩呆在同一屋檐下都没说上十句话,王盟说他是在修仙,害我笑了大半天。后来觉得是熟了,我和张起灵多少有些交际。

  “你是天上来的吧。”我坐在他旁边把他的手拉过来仔细观察,看不出一点痕迹,不免感叹道:“别跟我说你真的是哪路神仙。”

  张起灵不紧不慢的说:“是我的血。”

  “这你知道了?”不是说自己失忆了吗?

  “嗯。”张起灵又说:“失忆是家族遗传,每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忘记,除了很早的记忆,其他都在不停的更替。”

  “那这段时间有多长?”

  “不知道。”

  “你曾经有想起来过吗?”我接着问。

  张起灵翻了一下仅有的记忆说:“我一直在寻找,却没找到。”

  我捏捏自己的鼻子:“我猜你应该是负伤从斗里出来后到杭州中失忆症发作。要是你能想起来就好了……”我越说越小声,后面还想加点三叔的事,最终由于不好意思而不敢跟张起灵开口。

  张起灵却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盯着我的眼睛说:“吴邪,我会想起来的。”

  我有些发虚,觉得不该这么逼他。他要是性情刚,一拍桌怒吼走人也就好了,我心里还舒坦点。

  我把眼睛从他身上躲开,顿了一会儿重新去看他,张起灵依旧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我只好点点头会意。

  清晨,我和小满哥在院子里踢蹴鞠。积雪多多少少有,踩下去软软的,地上会出现浅浅的印子。在我还没成年之前对蹴鞠比较上心,但这几年接手家业后却有些生疏,随着我的长大,院子明显变小,但足够了。小满哥是我不可多得的助手,名义上是我的陪练,实际上就是给我捡捡球,有时候也会趁我不备给我来个回马枪。

  “瞧好了啊。老子这回要使出毕生的功力!”小满哥很乖的蹲在一边当观众,就差它鼓个掌。

  我悻悻的笑,摆个姿势一抬腿,一踢球,妈的,我就看着球化作条弧线从小满哥头顶飞过,最终敲了一下围墙的头,顺势落到了张起灵住的那间房。我当时尴尬的都不知道怎么跟小满哥解释,“失误,失误。”两颊通红,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我心虚,反正我的背后很热。

  我让小满哥去捡,它打滚不去,嘲笑我是个垃圾。“真是白养你了。”我跑到张起灵住的地方,哪敢出声打扰张大仙的清修。但我一进去就看见张起灵一脸生无可恋的伫立在房门前,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衣,我怀疑他是不是大东北来的。他似乎也瞧到我了,却不知道我在四处张望什么。我看到蹴鞠离张起灵挺近的,就让他把蹴鞠踢过来。我接住它,扔给尾遂而来的小满哥,让它自己自娱自乐去。

  我上前去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天气那么冷,至少要多穿点再出来。

  “刚刚那是什么。”张起灵的眼神变得神采奕奕。

  我嘿嘿笑两声:“蹴鞠。可好玩了,等雪下大了有了场地,咱们也踢一个,到时候我把胖子叫过来。”

  我抓住他的胳膊,发现他凉得要命,我赶紧去找了一件厚实的衣服给他穿上。

  “你还没玩过吧,我踢给你看看。”

  我转身快速跑下台阶,张起灵我跟着我下来,此时小满哥用头把球顶过来,我抬脚把球勾住固定在脚上,再把球扔到空中看准时机,一勾腿把球传给张起灵。

  球存心跟我作对似的,打中了张起灵身后的树干上,再慢悠悠的滚到他的脚边。我的脸变得苦恼,看到张起灵弯腰去捡时,树枝上的白雪正好掉下来,不偏不倚的砸中张起灵的脑袋,他也不自觉的低了低头,轻轻的嗯一声。

  “哈哈哈……”我捧着肚子笑,“小哥这可怨不得我,真要怪,你就怪这棵树吧!”

  “嗯嗯。”挺可怜的,我拽了他一把,我说:“把头低下来。”

  我憋着笑意上去拍拍他头发上的雪,忽然小满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朝我叫,我给小满哥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抓过张起灵的手说:“今天王盟没来,我们出去吃。”

  桥头旁有个早摊,我们坐下来,点了一盘大包子和两碗豆腐脑直接推到张起灵面前说吃吧。

  我夹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咬上一口,汤汁被我挤了出来,又烫又香,油而不腻,流了我一嘴巴。

  “比我烧得白开水好喝多了。”我嚼了两口咽下去,嘀咕着我啥时候能够自力更生。最后我忍不住问张起灵,“我做的饭是不是很难吃?”

  我看见张起灵没吱声,心里肯定是重重的点头。

  张起灵把筷子放下去好久,就看着我吃,有什么好看的。我纳闷道:“怎么了?不好吃?”张起灵就吃了一个包子,豆腐脑碰都没碰一下。

“饱了。”张起灵开口。

  “这就饱了?挺好吃的……”我又问了一句真不吃,张起灵给我的答复是摇头,于是我把他的那份夹过来,“好歹喝点豆腐脑吧。”

  饭量这么小,难怪身体像娘们一样。可让我奇怪的是我在帮他上药时,他的身体比我健壮多了,当时我还欣喜了一下,以为我力气变大了,可到后来并不是这样,也许张起灵的神奇之处。他像是在迷雾里前行,时而清晰时而捉摸不透。

  “真的吃不下。”

  “别啊,喝点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真实肚量,你肚子现在肯定空着。”我端起那碗挪到张起灵旁边坐,我端着碗举半天了,不会是想让我喂他吧。

  我催他:“快点。”

  “嗯。”张起灵无可奈何拿过来喝了一口,紧接着眉头皱到一块,“好甜。”

  我抹着嘴奸诈的笑笑,“呵呵,是啊是啊。”能不甜吗?老子往里面舀了好几勺糖呢。

  ……

  十一月的中旬,我记得那天晚上雪飘飘扬扬的从深邃的天空中落下来,寒冷呼呼的从我发间溜过,我倚靠在西湖边的一棵树上,望着湖面的平静若有所思。

  王盟走过来递了一件外套给我,我愣了愣,连有人过来了我都没听见。

  王盟张开被风吹白的嘴说:“老板你别傻站着了,快进去吧。”

  我扬唇一笑,往他脑门上一弹,“要走赶紧走吧,免得你等候求着我让你走。”

  “老板你今天不回去吗?晚了你就进不去了。”

  “嗯。没那么麻烦,翻进去就行了。”

  “像你这样,贼偷你家的时候还以为你是贼。”

  “开国盛世哪来的贼?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留下来护驾吧,年终奖的时候给你颁个奖状。”

  王盟轻轻切了一下,整理整理衣服:“我走了。”

  铺子里就剩下书房的那一盏灯,光辉灿烂溢满了整间房,桌上放着两根煮熟的玉米,用盘子细心的盖住,想起王盟临走前在厨房忙碌,真是说不出来的感动。简单点说,我把他当作是朋友,甚至给我一种是夫妻的错觉,相互习惯对方的存在,相依相偎。

  我把一根玉米啃完了,另一个放在手心里取暖。真冷啊!等我看完账本,我恍惚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想回去,算了吧,翻墙不累,走路累。我迷迷糊糊的望着余光睡过去,我快饿疯了,梦里到处都是吃的。直到第一个值班的伙计到铺子里把我叫醒,说运货需要一笔钱,我身上只有零碎,账房钥匙又在王盟身上。我让他别慌先去码头把货缓住,我去家里拿钱,给他送过去。

  分头行动,我回到家正打算要翻墙,突然眼睛瞄到了门开了一条缝,除了张起灵就是贼。我还是打算翻墙进去一探究竟,进去后,发现家里并没有人。床铺上也没了张起灵的温度,那么早,他会去哪呢?我取走钱后我来到墙边,怎么感觉我自己就是贼呢。我拍拍手爬上去,突然被谁拽住一条腿,活生生把我逮回来,我心想哪个傻缺。我摔在地上,定睛一看,是小满哥,那么大的狗头占满了我视线的屏幕,它看到我也挺激动的。

  “小哥呢?”我摸摸他的脊梁。

  “昨晚就出去了?一晚上没回来?”我不相信我能听错,但是我的狗是不会说谎的。会不会是出去找我了?他现在失忆了,哪里都不认识,到时候被拐了,三叔的唯一线索一断,我也不用活了。

  我也不管生意上的事了,心头一紧:“快带我去找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他,张起灵靠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实际上是冻晕过去)头上盖的雪比屋顶的还厚,我顿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立马捏住他的手使劲的挫着,想让他的体温回升,结果他的手好像在另一个世界游玩,完全不听使唤,导致我把他得手揉得跟猪蹄一样,他都没醒。我当机立断把他背在身上,他冰冷的体温张牙舞爪的蔓延到我背后,雪地里的脚印深刻几分,他靠在我肩头,可我却只能无声的自责。

  让他身体复温的过程中,我隐隐约约知道了我之前晚上回家的时候门为什么每次都是掩着的,不是什么海螺姑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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