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马路是旅行时的正经事
到很远的地方去旅行的时候,我会开启暴走模式漫无目的地压马路。
因为脚踩在陌生的土地上,所到之处都很新鲜,所听所见均是收获。
但更重要的是,这像是一次次充满未知的冒险,而我对此有些着迷。
从坐着大巴车绕山路抵达萨拉热窝开始,我就对这座建在山谷之中的城市很是着迷。平原上长大的孩子,总觉得山里有些鲜为人知的秘密。
我曾在萨拉热窝登高远眺,俯瞰漫山遍野的红房子,倾听雨水在山间顺势流淌,为这里的良辰美景奈何天所折服。但当我随意地漫游街头,才知道它给我的惊喜远不止如此。
建筑是城市里不死的历史。
无论是希腊式建筑的三角形门楣,还是罗马建筑的拱形门窗,是拜占庭建筑的洋葱头,还是哥特式建筑苗条骨感的尖尖顶,都印证了萨拉热窝源远流长的历史和多元包容的今天。
相比宽阔的主街,我更喜欢狭窄安静的分岔路。两旁的建筑是天然的掩体,烈日当空时也总有一片清凉。
石子路是萨拉热窝的特色,作为哈尔滨姑娘,这让我倍感亲切。只是提着行李走上坡路的时候,倍感艰难。或许我该考虑以后旅行连 20 寸的登机箱都不用了,像欧美国家那些用 gap year 环游世界的大学生,做一个真正的背包客。
除了步行街两旁那些历史悠久的保护建筑,在萨拉热窝街头随处可见墙上的涂鸦。和现在的涂鸦艺术用来装饰的作用不同,萨拉热窝的涂鸦有着更本质的意义——表达人们的思想,这是无声的呐喊,这是对和平和自由的向往。
我不知道欧洲有没有管理市容市貌的部门,但无论塞尔维亚还是波黑,墙上的涂鸦就这样一直保留着,不曾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我想这种保留是一种警醒,也或许只是因为政府没有足够的资金和人力做类似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它本身已经是城市风景的一部分。
压马路的时候,步子不能太快,不然很容易错过造型优雅的路灯、让人费解又好笑的招牌,还有餐厅 happy hour 的特价酒单。
萨拉热窝的公共交通以电车为主,它们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速度并不快。但这里的人们从不急躁,即使在最狭窄安全的马路上,依然本分地遵守着交通规则,这是他们对生活的尊重。
这次在萨拉热窝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原本并未将最著名的拉丁桥作为必到的一站。谁知冥冥中自有安排,傍晚时分不知不觉就来到它面前,它却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1914 年,斐迪南大公夫妻被塞尔维亚热血青年刺杀,从此点燃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整个 20 世纪的历史轨迹因为这座桥而改写,但它就只是护城河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座石拱桥。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偶然的;历史是所有偶然的合辑。
如今的拉丁桥,一边是葱郁的群山,安静而平和,一边是繁华的街道,时尚又繁忙。桥依然是那座桥,只是世界和以前不一样了。
拉丁桥本身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冲击;相反,吹着晚风,沿着河道漫步,让我内心变得很平静。那一刻,我没有想到战争,眼里也没有风景,甚至忽略了街边异国风情的建筑和偶尔驶过的电车,就好像在家乡熟悉的河边散步。
在异国他乡,寻找不一样让人觉得刺激和兴奋;但莫名的熟悉带来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或许才是真正了解和融入这座城市的开始。
入夜以后,天空会从清透的浅蓝变成饱和度更高的蓝紫色,空气也变得凉爽起来。街上的车辆并不多,我想着要是有共享单车就好了,从平坦的路面冲上山,再从山坡上笔直地骑下来,甚至都不用脚踏,下坡本身的冲击力就能带动我一路向前。
下次下次,我该找个人一起夜骑。
都市中的19 世纪
不断加快的城市化进程,很容易把一座座城市变成雷同的「克隆人」。
想在现代都市里保留属于这座城市特性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值得庆幸的是,萨拉热窝在历经战火和重建后依然有它本来的样子。
如果和国内城市相类比,萨拉热窝从地形上像是重庆,而从城市的风格上则更像是苏州。市区中并未见到太多高耸的摩天大楼,在城市最核心的区域,完好地保留着百年前低矮古朴的建筑和曾经的生活样态。
虽然同样是商业化的步行街,但并未充斥着摩肩接踵的游人,我可以放慢脚步,不那么刻意地观察着擦肩而过的人。
步行街两旁是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商店,闪闪发亮的铜器,光怪陆离的马赛克琉璃灯,还有图案各异的手工地毯都是这里的主角。
波黑是个不太典型的欧洲国家,消费水平不算高、没什么知名的奢侈品,但绝对是 vintage 爱好者的天堂。
工作日的游人不多,店主们也并不为生意难做犯愁,没有客人正好可以享受纯粹的休闲时光。
步行街的尽头是延绵无尽的山。虽然看起来距离很近,可真的朝着山的方向想要走到它身边,却又感觉它像是施了瞬间移动的魔法,明明伸手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它还离得那么远。在烈日下走了一个小时,我终于放弃折返。
对于「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或许放弃是更理智的选择。明明远观就很好,为什么非要触摸?
波黑是信仰自由的国家,多民族的文化和宗教和谐地在这里生长。
在萨拉热窝,越是多元,越是尊重;越是包容,越是平和。
月亮已经爬上山头、但天仍未黑是萨拉热窝最美的时候。山变成了更深的颜色,悄悄地和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融为一体;街边一盏盏灯亮起来,暖暖的黄色指引着人们前行的路。
晚饭时间的步行街最为热闹,游人们翻看菜单时的认真神情好像在做什么重大的人生选择,也许「吃什么」确实是旅行中最重要的选择吧!
分岔路里的小店在狭窄的街边摆起了露天的餐台,没有豪华的装饰和方便打卡的布景,但足够安静惬意,让人能真正好好地享用美食。
和亚洲的饮食文化不同,欧洲人更喜欢餐前饭后喝点小酒,随意地坐下来点上一杯粗犷的扎啤,或者直接对着玻璃瓶喝起来,是在欧洲喝酒的正确姿势。
波黑以地中海菜式居多,但分量更客观,不过油盐重,各式肉类吃得多也不免觉得油腻。我默默记下以后出门旅行要提醒自己带几包大红袍才行,但现在也只能点上一杯扎啤,用爽口的啤酒来消减口中的罪恶感。
说实话,无论在哪旅行,待久了总还是想念广州的美食。
开家杂货店,终老一生
小时候被问及理想,我们总是习惯于把它和职业划等号,于是我说想做法医、想做厨师、想做杀手。
现在再谈及理想,它可能是除去日常工作之外的一种生活状态,于是我的理想变成了开一家杂货店。
建在山坡上的小店,房子的两边是不对称的,每个店门口都有一块为了和水平线齐平搭建的三角形露台,这样就可以在上面支起小桌子、摆上小板凳,愉快地呼吸室外的空气。
偶然经过的这间杂货铺并不在主街上,我庆幸自己在马路对面隐约看着这里闪耀着温暖的灯光和我喜欢的绿色,就一步步向它走近。
这是一间旧货铺,生了锈的旧熨斗、分量不轻的旧烛台、不再流通的旧钱币、甚至是几十年前的旧护照,都是这里的明星商品。
我如获至宝地在橱窗外观望了好久,随后推门想要在店里搜寻更有意思的东西。没想到里面更像一个维修工作间。坏了的自行车被吊在棚顶,工作台上摆满了各式专业的工具,店里的学徒正在老板的指导下进行着维修。
在很多国人眼里,西方国家经济发达令人向往,但他们的节奏并没有想象中的快。在很多城市,没有四通八达的地铁、没有便捷的二维码支付;在这里,车马很慢,坏了的东西他们反反复复地修到不能用为止。
去过的地方越多,我越发感到自己的幸运和不幸。
幸运在我们日常生活的环境已有太多世界上其他角落的人无法企及甚至无法想象的丰富和便捷;但我们又是不幸的,快节奏的一味向前让我们放弃和忽略了很多,等回过头想要把那些失去的找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找不到了。惯性已经形成,整个社会如此,无论愿不愿意,多数人也只能随波逐流。
从山上下来,我决定调整下心情,开启手信采购模式。徽章和邮票一向是我的心头好,这里的纪念品商店深得我心。
原本只是看到姑娘看的入神想帮她拍张照,却跟着她走进这间名叫 Antika 的古着店。
和国内不同,欧洲大部分开在街头的古着店有许多有趣的小东西可以买,价格也并不贵,很多东西并不是知名大牌,却胜在货真价实。
店里像个小型博物馆,天棚上吊着好几把木吉他,不知道它们曾经的主人都给喜欢的姑娘弹奏了什么好听的曲子。
年代感十足的皮衣经过修复,焕然一新,我好像能看到曾经拥有这些皮衣的小伙子们在买了新衣服那天的高兴样子,一整个冬天都不舍得换下来。
开一家隐藏在社区里的小小的杂货店,直到自己的头发花白变成老奶奶的时候,和进来买礼物的人滔滔不绝讲起杂货们的故事,或许能用某一段故事或者某一句话解开他的心结、发现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我想这个解忧杂货店会有人喜欢光顾。而我愿意守着这个店,直至终老。
行走的文化
如果说建筑是静止的文化,那么一座城里的人就是行走的文化。
他们并未刻意,却在举手投足间展示着一座城市的气质和底蕴。
城市和城市里的人,互相塑造着彼此,人们便成为行走的文化。
树荫下,老人家撑开巨型太阳伞,戴着太阳帽,卖着似乎无人问津的报纸。
这里的人相信,虽然手机已经成为多数年轻人了解世界最主要的工具,但还有人需要报纸。
繁华的街头,盲人歌手亲情献唱,脚边并未提供让有人打赏的零钱盒。
这里的人相信,追求艺术和钱没什么关系。
在开阔的城市公园,我围观萨拉热窝的爷爷们身体力行地下着国际象棋,每一步都经过认真思考。
这里的人相信,游戏有时候又不止是游戏。
在拉丁桥的桥头,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他的爸爸和爷爷或许也是在这座桥上亲眼见证了那场改变欧洲和世界命运的萨拉热窝事件。
这里的人相信,历史会被抚平,但不会被遗忘。
在山间小路,退了休的别墅主人亲自打理着自家的花园,他推着装满杂草的手推车,脚步健朗。
这里的人相信,打理花园本就是住花园洋房的乐趣之一。
萨拉热窝的街头,染了浅黄色头发的女生穿着性感,即使胸部下垂、腰间的赘肉明显的像个游泳圈,但依旧掩饰不住她的自信。
这里的人相信,性感从来和身材本身无关。
古老的步行街上,女孩将夹克披在身上,像是在 T 台上走秀。
这里的人相信,时尚源自生活,街头才是艺术家的舞台。
带着头巾的妇女会在躲雨时依然面露微笑。
这里的人相信,有了信仰一切际遇就都值得期待。
胡子花白的老人会拄着拐杖在街头卖些小东西谋生。
这里的人相信,自食其力和年龄无关。
艳阳高照的天气里,一对情侣正享受着他们的午餐。
这里的人相信,享受阳光是神的恩赐。
充满涂鸦的老街,有人摆着地摊贩卖二手物品。
这里的人相信,生活不易,但努力生活才可能把生活过好。
晨间的菜场里,摊主和熟客打着招呼。
这里的人相信,做生意的本质是经营人与人的关系,哪怕只是瞬间。
下午的酒吧里,人们慵懒地喝着咖啡,抽着烟,和朋友聊着天,并没有谁等到咖啡都凉了还在拍照,也没有谁低头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这里的人相信,与喜欢的人相处的时光就应该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
Holiday 说:
这里是波黑的完结篇。
从 9 月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令我始料未及的情况。比如新朋友走进我的生活,比如居然把工作坚持到现在,再比如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疫情爆发。所以现在再写起当时的旅行,或多或少也掺杂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一点点想法,和当时的心境并不完全相同。不同的时间点写或是读都有不同的思考,这或许是游记区别于攻略的意义。
说起波黑,满打满算我可能只待了 4 天的时间,两天在萨拉热窝,两天在莫斯塔尔。对于我这样一个喜欢用更长的时间来探索未知目的地的旅行者,这时间实在短的可怜,也并不像在塞尔维亚发生了那么特别的突发状况,但意外的是当我翻看所有关于波黑的游记,累计起来居然也有快 2 万字。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小事。前些天我在早期写过的一篇关于广州的文章里收到了来自广州人的质疑。他留言说:“别以为自己在这儿生活了两三年就很了解广州,你写的很多观点我都不同意。”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我礼貌性地回复了一句,但那种不愉快始终萦绕在心头,好几天的时间才慢慢消散。
用 2 万字写完 4 天里对萨拉热窝的所见所感所经历,再回想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有些释然。一个人对某个地方的感知,并不能用时间来计算,也和是否是当地人没有绝对关系。
对一个地方的感知是多个维度共同构建起的意识,这和在这个地方遇见的人、发生的事有关,和用心观察和体验的程度有关,和自身的知识储备和素养有关,和消费水平有关,时间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任何人都只能以自身的局限性看到事物的某些方面。就像城市里的老人家和新生代的感知不同,隐形富豪和挤地铁吃外卖的白领的感知不同,无论在一个城市生活多久,所感受到的也都只是我所能感受到的,而不是全部。
另外我想说的是,正如之前就多次强调过的游记和攻略不同,游记讲述的是不可复制的经历和带有主观色彩的思考,这是“我”的视角,任何人只可以不认同,但没有资格和立场评断对与错,因为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也就无从考证我的思考是对是错。
最后,谢谢你看完。如果我们三观合拍,下次下次,一起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