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望向三里屯的天空时 我们在望向何处

再见到S小姐  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两年前她考研失意,在本应该送她回家的那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我们还是不见了,来不及赶火车。那时我听到她声带颤抖得像秋风中的瑟瑟黄叶,并不知道她已经在电话那头哭得一败涂地。

再见她时,她脱胎换骨,在X城找到了令人满意的工作,脸上顶着一副精致的妆,让方圆十里黯然失色。我杵在旁边,像旁边同样杵着的川菜馆子,气色黯淡又急于要招待揽客。

我们在川菜馆子里聊着交叠的过去,聊着没有交叠的现在,聊着交叠未知的将来,旧人亦有新鲜的气息。突然她说:“北京真好,如果当时能留下来就好了。”我不禁想到两年前她黯然离场的样子,觉得北京像一个负心汉,如今她光彩照人的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当初和如果。

表面上气场十足,心里依然躁动,妄图来一场不远万里的投奔。

我笑笑,不知道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我们去三里屯,她仰头看着太古里一片片璀璨又虚无的灯光,向她抛着致命的魅惑的媚眼,她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说北京真好;我们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她看着宽阔敞亮的柏油马路车来车往,说北京真好;我们在酒吧里听着歌手声线平稳地唱着陈粒的歌,酒精和灯光一起摇曳,她说:干杯,北京真好。

而我呢,我们去三里屯,我仰头看着太古里隐没在灯光里浓雾一样的空气,像一张脏兮兮的枷锁罩在头上,我想我所期待的并不是这样的空气;我们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我看着宽阔敞亮的柏油马路旁边高耸的玻璃大厦,我想我所期待的不是像一只工蚁一样在格子间里早出晚归孤单又麻木地爬来爬去;我们在酒吧里,酒精和灯光一起摇曳的时候,我对她说:干杯,北京也许很好。我的话并未说完,心里头开始心猿意马,想到了另外一座城,想到了无处不在的火锅店和麻将馆。可是这种想念不太有底气,感觉就像偷情。其实北京才不会介意我会不会背叛它,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够笃定。

我们身在一处过着不痛不痒的生活,却时常期待艳羡别处的生活

通常情况下,导致艳羡的感知是肤浅又情绪化的,然而这种肤浅又情绪化的心猿意马,折射出来的是一种焦虑——“我们到底想过怎样的生活”——我们并不笃定。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如果”里的幻象永远是人生最美丽的模样。

对于已经定居在X城的S小姐来说,北京是永远烙在心头的朱砂痣,承载着她曾经的青春和像灯塔一样闪烁的梦想;X城则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白米粒,日子是千篇一律的,无聊又乏味。而对于身在北京的我,北京差不多已经是令人厌倦的蚊子血了,我大学所在的那座城却是无比皎洁的白月光,举头望上去都是神往。

然而,对于迷茫的我们来说,惯性是一种足够强大的力量,白天浑浑噩噩的上着班,晚上刷剧玩游戏,熬到一个不得不睡的点,也许都只是习惯了。我们也说不上为何择在该城终老,为何择与该人白首。与其说是我们选择了生活,不如说是习惯让我们画地为牢。

我们犹豫又惶恐地活在当下,于是不时期待一下诗和远方,不时假设着生活在别处会是怎样的光景,不时幻想遇到另一个完美伴侣会是怎样的生活,所有的这些臆想,都只是对惯性的一种软弱抵抗。然而事实是,我们还是自己,一成不变,一事无成。时间却在这抵抗中溜走了,同时分毫不差地带走我们的年华。年少时,总觉得自己会变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想拥有美丽的东西,想仗剑走天涯。经年辗转里,却大多未曾从时间那里得到什么,剑与天涯变成了水月镜花,终于和无数个路人甲一样,飞奔在平庸的大道上。垂老之时,草草的一生成为扎在心上的一根玫瑰刺。僵硬的大脑已经想象不到“如果”的样子,干瘪的嘴说不出一句悔恨,浑浊发黄的眼球不再有眼泪。

只剩一根玫瑰刺。

然而我不想要  不想要这样潦草的一生。

趁着还有很多好时候,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搞搞清楚人生要怎样活这件事。我不希望自己活到一个连期待与后悔都不再有的年龄,看着周遭并不满意的人与事,抱怨自己开始遭遇中年危机。我希望我能明白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明白自己正走在哪条路上,明白这条路会让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安然接受这条路上的电闪雷鸣,不再惋惜另一条路上的风光霁月。

愿我们都能无比努力又无比坚定地和时间一起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最后成为年少时所希望成为的模样。身边有风,有光,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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