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早上,我正准备要给黑子换水倒食的时候,发现它躺在鸟笼的底板上一动不动,两只爪子紧缩着,脑袋歪拉一边,我使劲拍着笼子,叫着“黑子……黑子”,却不见它动弹一下。
我把黑子捧在手里,指尖甚至能感受得到它的体温正在消散,我的鼻子酸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按照它该有的轨迹流下来,至此我跟黑子之间的情分算是尽了。
黑子是一只八哥,原本是我一位朋友养的,后来搬迁至俄罗斯,便把黑子让给我来养,那时候黑子才一岁多,到了我家。
或许八哥这类宠物没有什么情感,即便是换了一位主人,吃喝拉撒仍是照常,仿佛在它的世界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改变。
我教黑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为了教会它,我只要一有空就跟个傻子似的对它重复道“你好…你好……”。
可没想到这笨鸟,直到老死都没有学会这俩字,倒是不知从哪学来的“唉,又要交钱”
只要我一下班回到家,倒在床上,黑子准回来上一句“唉,又要交钱”,我是有气又好笑,嘴里刚要喷出的牢骚话,顿时又给咽进肚里。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没有时间带黑子出去溜溜弯,其实说到底,我心里压根就没想带它出去,遛鸟本是那些个六七十岁闲的无事的老头儿该干的,而我正直努力赚钱的年纪,这要是出去遛鸟,别人心想的肯定就是四个字“游手好闲”,所以直到我后来搬家,差不多有七年,鸟笼一直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我想在黑子所认知的世界里,就只有阳台外那一栋栋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高楼。
黑子总是对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儿喳喳乱叫,一边上窜下跳,直到鸟儿飞到看不见为止。
它心里应该也向往这样,挥动翅膀,飞过高楼去看看新的世界,但它这一生都没飞出过笼门,哪怕一次。
就像黑子渴望飞翔,而我也渴望这屋子满墙上挂的油画,有一天能被放在一处高档的展厅被人欣赏。
有一日,大学的室友到我家做客,他指着我墙上的画,笑呵呵的问我“怎么你还在坚持画画啊,以后打算办个画廊?”
他的话如同一把尖刀抵着我的喉咙,我像个懦夫,背叛了我的梦想。
“早就不画了,我现在连个颜料都买不起,哪还有钱去搞那个啊”
这话一说完,我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化为齑粉。
朋友走后,我坐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墙上那一幅幅我费尽心血画的油画,原本我认为很好看的油画,一瞬间竟觉得如此难看,难看到我不想在多看一眼。
我一把油将油画从画框中扯下来,正想撕掉时,黑子忽然喳喳乱叫起来,我看到它正对着天上鸟儿,拼命地挥动翅膀,可无论作何努力它也没能飞出去,而我也没能下得去手将画撕掉。
我在公司熬了四年,干出了点业绩,也学会了拍领导马屁,职位升了不少,我付上了三环外一套楼房的首付,并且有能力在每月完成还款,终于是摆脱了狭小的出租屋。
黑子也终于换了一个地方,但鸟笼还是挂在新阳台的新晾衣杆上。
几年里,黑子胖了很多,跟个老鸽子似的,我没有再见到它对着天上飞过的鸟儿,喳喳乱叫,甚至也很少见到它挥动翅膀。
就在昨天早上我给它换水,忘了关上笼门,没想到晚上回到家,它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逃走,老老实实地卧在鸟笼的底板上,面朝着打开的笼门。看到这一幕,我想起了被我扔在某个房间角落里的画。
现在的我,时间有了,钱也有了,可我不在拿起已经尘灰多年的画笔,因为我不在怀揣实现梦想的心。
只是偶尔看到别人画的画时,多少都会激动一下,但都不能唤回我已经消散的灵魂。
我觉得我跟黑子一样,世界随着时间而在改变,但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我在将黑子放入土坑时,就已经发觉自己埋葬的不仅仅只有黑子,还有那搁置在我心中某个角落陪伴我一起年少轻狂的梦想。
秋日的天空总是灰暗暗的,一群飞往南方的大雁,展翅飞翔,我对着它们即将消失在天边的背影,挥着手臂,喊道。
“永别了”
(注:今年我十八,这篇文章告诫五年后的自己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