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六十

图文by且柔

序:

父亲是个温厚的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良好素养,又有着一颗淡泊明净的心。父亲六十岁那年,我悄悄为他准备了这份礼物。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真的是几度哽咽,往事历历,全在眼前。后来,这篇文章如我期望辗变成铅字。

时逢父母来深小住,母亲要我读给她听。我捧着未读一半,母亲便听得泪眼花花,我也几度哽咽到读不下去,我们都跌进过去的回忆里。父亲淡淡然听着,不悲不喜,那感觉好似在听别人的故事,云淡风轻。离深返乡时候,我帮父母整理行李,看到父亲将这份报纸收得仔细又妥帖,格外宝贝。我想,父亲内心是很欣慰的,在他看来,女儿的文章登报,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父母上了年纪,要求也就越简单越纯粹了,心愿大抵便是盼望唯愿儿孙安好了吧!人说,哪里又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罢了?我亦深深明白这点儿,像我,身在千里之外,父母身康体健,心情舒泰,全赖有我的哥哥姐姐们精心照应。如此这般,我方能安于自己的小日子,时有岁月静好之感。我的许多份儿孝心,姐姐哥哥悄悄为我扛在了肩上。今日再上此文,祈父母身体安康之外,也感恩姐姐姐夫哥哥嫂子对父母的百般体贴。

感恩父爱,谨上那年的此文,勿笑共勉。每听筷子兄弟的《父亲》,总会泪眼滂沱,父爱,如山!唯愿山河永在,父母,安好顺遂!

                    《父亲六十》     

注:此文已在《中国校庆报》第47期刊发,请勿私自取用。

二零一二年的某一日,父亲就满六十岁了,而这一年刚好也是父亲的本命年。

当父亲六十岁的时候,连我这个最小的孩子都过了而立之年。

三十年的记忆拉长,拉回到我的记忆之初,感觉中父亲一直就像现在这样:脸上写满皱纹,鬓间散着白发,骺着腰驼着背。我知道,这肯定是我的记忆出了错,因为三十年前父亲正当壮年:他的脸颊是饱满的,头发是浓密的,腰杆是笔挺的。

思及此,泪水便打湿了我的双眼。岁月是如此的残忍,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便催老了我的父亲。

父亲年青时颇有几分才华。在还未分田到户的岁月里,父亲是村宣传队的骨干,会拉二胡,还出演过《沙家浜》里的刁德一。父亲估计是我们那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帅小伙,这是我从家里仅有的宣传队的合影中看出来的:青年的父亲身材挺拔,五官端正舒展,双目炯炯透着英气。关于这些猜测,都在母亲那里得到了应证。母亲偶尔在闲暇的时候向我们讲起这些的时候,父亲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笑,感觉这一切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父亲总是这样,习惯了沉默寡言,于是总会嫌弃母亲的言语有些多。

后来,分田到户,各家都开始侍弄自家的几亩田地。宣传队解散,父亲作为家里的长子,成为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由于家里人口太多,父亲结婚后不久,就被我的爷爷奶奶通知独立过活。七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是十分地贫寒,父亲仅分到了小半缸的口粮,房子是没有的。为了能在分家后有房子可住,父亲带着挺着大肚子的母亲,两个人泥一把汗一把盖起来三间土坯茅草房。这高大宽敞冬暖夏凉的茅草屋,在以后的日子里储满了我们四兄弟姐妹所有欢声笑语,那是我们童年记忆中最温馨的港湾。

父亲是村里侍弄田地的好把式,他和母亲从年初忙到年尾,用辛勤的汗水灌溉出了我们富足的生活。记忆中,家里一年四季都没有断过口粮,因此,我们四个孩子从来都没有被饿着。而且逢年过节的时候,新衣服每人是必有一套的,鸡鸭鱼肉也能保证我们尝到鲜。

八十年代,我这个父亲最小的孩子也出生了。在我也开始念书的时候,听我的老师说,父亲念书的时候成绩很好,可惜了穷人家的孩子没法继续读书。或许是这样的缘故,父亲对我们的功课格外的用心,渴盼着我们好好念书,走出农村,脱离这种面朝黄土的艰难。

于是,在保障我们温饱问题之外,父亲和母亲坚持着供大姐,二姐,哥哥还有我读书。生活的艰辛和庞大的经济压力自然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但是父亲坚持着,不愿意我们任何一个辍学。于是二姐和哥哥的辍学,成了父亲心口上难以弥合的伤痛。他一直认为,是他的无用拖累了这俩个孩子。我曾经因为住校太过于想家想父母,很希望结束学业,只是因为父亲的那句话:“你二姐和哥下学,至少让我少活十年!”。 就是这句话,镌刻进我的脑海,坚定了我求学路上的每一个步伐。

其实,农村的收入是很有限的。田地里的收入除了糊口,能换到手的钱并不多。母亲养了五六头猪,几十只鸡,换些大钱小钱来供我们读书。但是生活依然比较拮据,父亲听说镇上有人收购野生的鳝鱼,每斤价格能卖上十几块钱。他就自己摸索打造了渔具:废旧的伞骨,就是那种金属硬铁丝,将一端在磨刀石上抹得尖细锋利,用老虎钳弯成小小的钩,然后在伞钩上套上新鲜的蚯蚓做诱饵,再配上个装鳝鱼的蛇皮袋。这就是父亲的全部行当。

每日里父亲在每个水塘边仔细地看,发现鳝鱼的洞穴后,把只有胳膊那么长的渔具伸进洞里,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父亲或者在水里站着,或者在岸上蹲着,抑或在岸上爬着。一个姿势这样保持着,除了呼吸不可以动弹。我不知道这需要多少的耐心和毅力,又要付出多少的艰辛。每每中午临近饭点的时候,父亲从单车的后座上掏出母亲烙的葱油饼,就着溪水或者山泉,填充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这些年,看着城里农民工的艰辛,我总有奔泪的冲动。或许因为在他们的身上,我总能看到父亲的影子:艰辛劳碌,无怨无悔。

那时的我们,脑子里是没有父亲奔波在各个村落甚至荒山田野的画面。记忆里最深的是父亲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然后在天擦黑的时候才摇摇晃晃地回家。父亲到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蛇皮袋里倒出那些鲜活的鳝鱼,这些鳝鱼扑扑楞楞惊慌失措互相缠绕交织,父亲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满脸都是收获的喜悦。

八十年代中,农村都在旧貌换新颜。我们家经济条件也逐日好转。父亲和母亲拉坯烧造了砖瓦和石灰,建造了坐西朝东四间大瓦房。之后间隔不到两年,又建造了坐北朝南带有回廊的四间平房。你想象不到,这平房的设计来自于父亲,那房屋的格局也是我们当地人家从来未有的。妈妈说:“你这个人幸亏文化不高,不然都去大城市里给人设计大楼了。”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无比骄傲和自豪的。我们听着,也觉得父亲是顶顶了不起的人物。

九二年的时候,父亲收获了他生命中的一个很大的骄傲:大姐考上了大学。穷乡僻壤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十里八村的人一下子似乎都认识了父亲。父亲再去别人村边的池塘钓鳝鱼的时候,总会有人很羡慕地说:“看到了吗?那就是老王,他家姑娘考上了大学。有福气的人呐!”

我们听邻居说起这些,母亲就调侃父亲:“老王以后出去钓黄鳝,走路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父亲会说:“那是,要是等我的小丫头也考上大学,以后我出门不用考虑哪只脚先迈,直接横着走了!”,父亲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笑了,因为父亲一直是个只知埋头苦干寡言少语的人,他从来不曾对生活有抱怨,也从来不对外人炫耀自己的荣宠。父亲的开心和骄傲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这么多年的辛劳得到了最值得肯定的嘉奖。

姐姐考取大学的那年,父亲整好四十岁。四十岁的父亲,华茂的头发开始凋落,笔挺的腰杆变得弯曲,他的手臂及脚背因为常年奔走劳累过度,出现严重的静脉曲张,那粗粗大大的静脉,看起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它们总会让我想起父亲那些年钓到鳝鱼:弯曲,盘旋,虬结。

两千年,大姐二姐和哥哥都已经分别成家立业。我也急于完成学业,但是平日学习优秀的我却未能考取如意的大学。许是自尊心作祟,我死活都不愿意复读,坚持要去异地参加自学考试。

那年的九月,天气异常地热。父亲和我被塞在拥挤的火车厢里。父亲裹着长衣长裤,紧紧的抱着自己,因为他的腰里揣着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午饭的时间到了,我掏出从家里带的茶叶蛋,父亲吃了两颗,却不愿意喝水。在父亲看来这列车上实在太不安全了,他担心去厕所的时候这几千元钱被挤丢或者被有心人偷去。我们终于辗转到了学校,父亲取出腰包里的汗湿了的钞票,沾着口水,用拇指和食指一张一张笨拙地数着,满头满背的汗!

我远远地看着,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很是后悔自己愚蠢的选择:为何不给自己机会去复读?因为父亲等我的荣耀,等了二十多年,而我却是如此残忍地辜负了他。也就是在那一年,我才真正注意到父亲的苍老:稀疏发白的头发,散乱堆积的皱纹,严重弯曲变形的腰背。父亲人就这么一下子沧桑了许多,其实父亲那年还不足五十岁!

如今父亲已经六十岁了,我们四兄妹约好在父亲生日的那几日,全部回到生我们养我们的老家,安心地窝在父母的身边,好好陪陪他们。因为这么多来年,我们忙着自己的小家庭,太多时候疏忽了父母。以至于父亲内心多出来许多的孤单和牵挂,这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孝!

借着父亲六十大寿之际,谨上此文,送给我的父亲。我们想对您说:父亲,这么多年辛苦了。我们永远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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