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山前白鹭飞(五十六)
五十六
三姑火葬那天,如花没有哭,她也没有哭的时间,她得和姐夫(陈爱梅的老公)跑前跑后,骨灰盒要最好的,火化炉要干净的,三姑吃斋念佛,如花不能让她在一般炉子里火化,她还要安排三姑的娘家人吃好喝好。西塞山那边开始清理,不准私自葬山了,说是要规划成旅游胜地。如花便在马鞍山公墓挑了个向阳的墓地安葬三姑,同时她在旁边又买下一墓,日后陈来军要迁坟,就把他安葬在三姑旁边,将来自己也来陪他们,活着没有好好在一起,死后一家人定要天长地久,再不分离。
大热的天,如花忙着连口水都忘记喝,声音嘶哑,满脸疲惫,陈爱梅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待三姑事情尘埃落定,陈爱梅私下找到如花,递给她一小盒子,说道:“这是你的东西,今天也该完璧归赵了。”
如花满脸疑惑,她看着姑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谈一峰给你写的信,你从厂里回家养胎后,我替你收下了。”陈爱梅平静地说道:“我都看过,最后一封是他同学寄来的,他只是为了完成谭一峰心愿,谭一峰给你买了一个镯子还没来得及给你,就出车祸死了。”
“我本想这辈子都不会给你看到这些东西,但现在我改注意了。我不是说我能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包括对来军的伤害,但是你能这样待我母亲已是难得。”陈爱梅流泪了:“从今往后,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生活,互不干扰。于情于理西塞这个房子还是你的,我不会和你争,几时要去公证过户,我会写好书面材料,毕竟在外人眼里,浩子是陈来军的儿子,我们陈家将来需要他撑起门面。”
陈爱梅走后,如花捧着盒子,浑身颤抖,她轻轻打开盒子,十几封信扎在一起,她仿佛又看到谈一峰那张俊秀深沉的脸朝她微微笑着,她以为早已把他忘记,没料到想起他,竟是那样清晰。一张张纸笺慢慢展开,她心开始流血,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如花打开装有镯子的小盒,一只晶莹透亮的镯子好有质感,她轻轻戴在手上,左看看,右瞧瞧,眼泪已模糊了双眼……
洪水冲过后的屋子需要重新整修,国家补贴的救灾款杯水车薪,如花决定重新拆后再建。她向何美丽借了五万加上自己还有些储蓄,两个月后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洋楼矗立在西塞街上,不但面积加大,还围起了一个小院,别致而气派。其他人家也纷纷仿效,不到半年工夫,西塞街焕然一新。
钢厂170工程就在不远处开工,如花把房子租给工程指挥部,一年也有两万租金。她把浩子带到市内,租了个公寓房,请了一个保姆,这样孩子生活起居都有人管,她也可甩开膀子去拼命赚钱。
日子回复了短暂的宁静,如花在夜店里如鱼得水,她不挑不捡,只要有人点台,来者不拒,在她心里,只有钱是不能得罪的,有钱赚还挑个什么?卖一次和卖N次有什么区别,在别人眼里,出入这里的女人都是小姐,无论老少,无论俊丑,只要他愿出钱,你都得陪着笑脸,放下尊严,尽心侍候。客人是上帝,上帝不能得罪,哪怕他是道貌岸然的君子还是粗鄙恶俗的小混,在如花眼里,他们都一样,脱掉裤子,不会多个卵子,长短粗细不论,三下五除二,时间越短,她心越高兴,穿好衣服又可接下单活。时间就是金钱,这话说的真不错,看着每天大把的红票进入包里,如花开始有了做人的乐趣,她要为浩子将来打拼,女人的容颜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摧残,一旦人老珠黄,没有赚钱的资本,再想日进斗金那是难上加难。
如花没有朋友,她原来的同事都敬而远之,唯一能说几句知心话的只有何美丽,这个十六岁就从四川出来闯天下的女人已在这行业做了十年。二十六岁的年纪比如花还小几岁,看上去却似三十好几,浓妆艳抹的打扮风尘味太浓,也许夜生活过多缘故,加之吸白粉,她御妆后的脸蜡黄干躁,一对乳房干瘪,像两张鸡蛋皮挂在胸前。每次穿内衣前她把海绵塞了又塞,这样表面看上去丰满而挺拔。她现在已经不亲自上阵,只当妈咪,管着十几号小姐,调动资源。
何美丽跟如花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趁还有姿色赶紧利用,过了这茬就没有这花了。”
不用教,如花也知道怎样去做,别的姐妹不愿接的活,如花总是主动请缨,这给何美丽减少了好多麻烦,看似风平浪静的灯红酒绿,底下暗潮汹涌,时间一长,“倩倩”这个名字叫开了。
人红是非多,如花在夜店圈里已是公开的头牌,“脾气好,脸蛋俏,身材棒,工夫了得,敬业精神可嘉。”这是上帝的评价,这么高的评价,三教九流自然都想一睹芳容,领教风韵。如花分身无术,有时候几乎惹出麻烦,何美丽实在无奈,只好想出一个法子,要想和“倩倩”相见,只能提前三天预约。
但也有特殊情况,这天如花刚刚上班,何美丽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嘀咕两句,如花一脸诧异,说道:“今天不是说张局点的台,要请客人唱歌吗,怎么安排我出单?”
“今天这个大爷得罪不起,你去了就知道,但把嘴巴闭紧,不要乱问,也不要乱说。这是地址,你赶紧过去,人家已等候多时。”何美丽说道:“张局的事情我会摆平,你不用担心。今天你要圆满完成任务,不然我就吃不了兜着走。拜托!”
如花没有办法,只好收拾东西,匆匆走出夜总会,拦上一面的,向这家市里最豪华最有档次的酒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