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不久,我就要结束近六年的工作,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城市了。又到了一个人生的转折期。每每此时,我都会想象自己走在一条幽暗的小巷里,巷子的尽头似乎有隐约柔光,巷子里的我虽忐忑不安,但满怀期待。这样的感觉从请辞第一份工作后去加拿大留学时开始;从安大略省贵湖小镇搬到大城市蒙特利尔时重温;再从蒙特利尔搬到北京时升温;最近的一次,是五年前从北京搬到广州。驻足回首,在巷子里的状态是这样的:
- 进巷子前的准备。自本科毕业后,虽没有事先设计,但在每个新地方都会待五年左右。亲朋对此反应不一,有的觉得我应该趁早结束这种“漂泊”的生活,早日“安顿”下来;有的对此不以为然、甚至有的对我可以在一个地方待那么久表示惊讶。可见是漂泊还是安顿都是看个人的,没有统一的标准,随心就好。
- 巷子里的孤独感。在贵湖小镇完成学业后,我的同学们陆续各奔西东。而我忽然也不用去上课、见教授了,时间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偶尔去学校,也是物是人非,难免触景生情。从蒙特利尔回北京前亦是。一起上法语课的同学们都已分别,踏上了各自的旅途。我多么希望我的旅途,能和这些好朋友一起啊!但无奈,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
- 巷子里考验的是耐心。贵湖毕业后,我虽心系蒙特利尔,但对为什么去那儿还不明确,又在苦等移民,有一段时间,整个人的状态不佳。有一天,吃早餐时忽然看到报纸上麦吉尔大学的法语课程班招生,觉得一下子便有了去蒙特利尔的理由!而离家的那一刻,习惯性地手往邮箱里一拨,竟是那封久盼的移民局的来信!
- 巷子里会有麻烦,可也偏就是这些麻烦,会敦促你尽快走出巷子。在蒙特利尔的最后一段日子,我的房间里出现了床虫,每次起床后手小臂上都会被均匀地咬上一排红点,夜夜如此。房东请专人来除虫,我自己也买了个功力强大的吸尘器,每周都彻底打扫房间,但终没有效果。后来这床虫竟成了梦魇,闹得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这个问题最终是在搬家时,扔了一大堆东西后才彻底解决的。
- 巷子里除了麻烦外,还有异象。离开贵湖小镇前,有一天我骑着单车从大学回住所,那是一条骑了多年的路,熟门熟路。沿途的风光虽然秀丽,但我根本无心欣赏,脑海里全是:“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我的下一站是哪里?”这样的问题。思绪把我带入前不久在学校电台作的一档采访,访问Happiness Hypothesis (《幸福假设》)的作者Jonathan Haidt。他把驾驭情绪比作骑大象。录完那档节目后,“大象”成了我字典里“幸福”的代名词。“而我的'大象'又在哪里呢”?我一边骑,一边黯然。就在此时,我忽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一扭头,惊诧地差点从车上摔下来!与我并行的,竟是两头活得大象!我的车速远超大象行进的速度,但就是那么几秒,让我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周庄梦蝶、如梦如幻。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镇里竟来了马戏团!而幸福,就在身边!
- 陪伴异象出现在巷子里的,还有天使。在贵湖小镇,等待移民身份的我望眼欲穿。那天勉强说服自己去学校走走。加拿大的冬天来得早,我一人走在已被初雪覆盖的校园小径上,迎面走来的都是成双结对、谈笑风生的学生们。我看着他们,想起了我的老同学们和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愈发觉得孤独。但此时除了走下去,又能怎样呢?忽然,肩头被人顽皮地拍了一下。我一扭头,原来是读书时曾一起搞过学生工作的一位同学。虽说共过事,但我们接触不多,互相不熟悉,因此交谈也是点到为止、有礼有节。可就在分开的那一刻,她忽然郑重地看着我,说:“It will come. (会来的。)”然后是一个足以融化初雪的微笑。而我,根本没有告诉她我在等移民的事!
- 只要坚持,就一定能走出巷子。从蒙特利尔申请北京的工作时,由于时差,电话面试结束时已是午夜,接着是一个未眠夜。等了一个多星期后,我给用人单位发了封言辞委婉的邮件,还是没有结果。等待中的一个周末,我独自去了钟爱的植物园。园中的宁静却不能安抚我内心的焦虑。坐在百草丛中的长凳上,思绪万千:如果面试失败,我该如何继续在蒙特利尔的生活?房东的俱厉声色如何应付?要不回餐厅打工?床虫怎么办?最后得知应聘成功,才如释重负,那种幸福感难以言表。
- 虽然在巷子里大多靠自己,我也学会了不必凡事亲力亲为。之前每次搬家后我都会因为体力衰竭而虚脱。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搬入新家后不久,早晨起来后我照例去厨房准备早餐,眼睁睁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香蕉,却怎么也攒不够力气去取。瘫坐在椅子上良久,才终于有气力起身,慢慢踱回卧室。这次搬家,我打算能外包的全部外包。
最后,虽然得凭自己走出巷子,但只要开放、乐观,一路上还是能找到同行人的。朋友们知道你要走了后,会陆续约饭。这一次,我加入了当地的一个演讲俱乐部,大家固定聚会,十分投缘。我自己还组织了周末社交团,约三五好友周末出来聚聚。
谨以此文献给和我有相似经历的朋友们,祝你们都能骑着自己的大象,平安地走出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