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木子说每谈一次恋爱就会少一个朋友,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怎么可能?我们都在啊。她不理会我们用筷子夹起一块苦瓜放进嘴里,缓缓咀嚼着,我们看得目瞪口呆。高中时代的木子是不吃苦瓜的。有一次误食了一块苦瓜结果一周没有吃我们给的任何绿色食物,连黄瓜也没有幸免于难,对了,高中时代我们这个闺蜜团天天在一起吃饭,革命友谊也成长于那时。
木子很孤独,尤其在跟原宏分手后,或者说自从和原宏分手后,木子就染上了孤独症,这一得就是七年,没有好的办法,只有通过不停地恋爱来缓解,但仍无法治愈,至少目前是这样。当然,木子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恋爱经验,我们也是功不可没,只是我们还是无法代替她去度过那漫漫长夜里孤独的撕咬。
今天木子又要去相亲了,目标是型男大叔,毕竟小鲜肉们都名花有主了,不过木子是真漂亮,高中起就是女神,尤其摘下眼镜时,那黑色长发不用打理就有一种凌乱美,打理一下直接艳压群芳,尽管在我们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会爆粗的女汉子。
“快快快......”
“等等等会......”
“都给我安静点,难道不知道被发现了我们会死的很有节奏吗?”
所有人都噤声,聚精会神地透过窗子看着里面相亲的木子,我发誓我们高三听课时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木子的侧脸上,在右侧留下了一片浓郁的阴影,本来就瘦削的脸,此刻更加立体了,我们心里窃喜,觉得成功在握。然而对面的型男大叔也是阅人无数的,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如此迷人的画面,竟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好,我叫许白。”
“他说啥?”
“别说话,别让对方听到。”
“幸亏我机智,让木子不挂机,这样我们就可以听到啦,就是老娘的话费啊!”
木子并没有拘谨,但经过我们的培训,她终于懂了什么叫矜持,也许懂了吧。只听木子淡淡地回道:“你好,我叫木子。”
“你吃什么随便点。”
“恩。”
木子当然不会客气,点的虽然不是最贵的,但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似乎对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我们开始骚动了,难道是对我们家木子没意思?还是食不言寝不语?这家教也太好了吧。就在我们即将无聊到要挂机时,终于有人开口了。
“你对我印象如何?”许白说。
“啊?”我们一身冷汗。
“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没有没有,印象很好。”
“这么抽象,我想我的背景阿姨都跟你说了吧,虽然我希望对方有留学背景,但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希望有个共同语言罢了。”
“哦,这样啊。”
“是啊,虽然我比你大五岁,但男人还是成熟点好,能包容你,照顾你,毕竟男人还是拼事业,现在我稳定了,就剩成家了。”
“哦。”
为什么我有种手撕日本鬼子的冲动?小惠说了之后我们面面相觑心里满是赞同。
没看出来许白话那么多,不停地在说,笑起来的猥琐劲简直是他的标配,外面风本来就大,看得我们背后一股恶寒。
“对不起,我想去趟洗手间。”木子终于忍不住了。
“奥奥,好的。”
木子觉得身体困乏极了,就洗了把脸,也不管脸上还有妆。她看了一眼镜中短发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一个她不知道的木子。
“你回来了?卸了妆还是很好看,我以为......啊,你眼镜湿了,给你这个。”
木子看着许白手里的纸巾出了神。
许白解释道:“我以前没有带眼镜布的时候就用这个,特别干净......”
木子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十年前她十八岁生日的夜晚,那是她唯一一次没有回家吃晚饭的生日。
“愣什么?给你就接着啊,用纸巾擦会很干净的。”
“原宏,今天是我生日。”
“哦,不早说,我没准备礼物啊。”
“没关系......”
木子没有说完,其实她想说:没关系,你的陪伴就是最好的礼物。这是我们后来在木子的日记里看到的。木子常说她最想回到高中时代,不论什么代价,即使一切都无法改变,只要再来一次就好,痛就痛吧,还有幸福啊,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体会的幸福。
“木子小姐,木子小姐。”
“啊?”木子终于回过神来,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不喜欢用纸巾擦。”
“那个,小姐,为什么总往外面看?是有什么事吗?”
“不,看到一个朋友。”
2.
餐厅外。
“你们在干什么?”
“啊,齐行正?怎么是你?”齐行正是木子的前任男友,也是第五任男友。今天是她们分手的半年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木子不愿意说分手的原因,但我们也都猜得出一二来。有时候爱过一个人之后,就失去了爱的力气,当时的激情、状态与投入都不在了,因为人是不断成长的,每次恋爱都是一个全新的人去爱另一个人。人的一生不会只喜欢一个人,但是只有一个人是不可替代。木子说这段话的时候是流着泪的,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觉得这就是爱。
木子走出餐厅看到到齐行正一个人站在寒风中,大风吹的他白皙的脸庞发红,眼睛也是。半年没见了吧,木子一直很愧疚,虽然分手不是她提的,但木子知道这是齐行正对她的爱,看到此刻的齐行正,木子鼻子发酸,拉着齐行正就进了一家温暖的奶茶店,小小的奶茶店墙上全是便利贴,高中时代的木子声称这是小女生才干的事。
“喝点什么?”木子小心翼翼地说。
“芒果沙冰。”
“干什么啊,大冬天的。”木子和原宏分手后无论春夏秋冬都会点芒果沙冰,因为这是原宏的最爱,木子知道,我们知道,没想到齐行正也觉察出什么来了。
“为什么不去找他?”
“为什么要找他?”
长久的沉默后。
“因为我不想!”木子瘪着嘴哭了出来,像是跟妈妈要玩具却被拒绝的孩子在闹脾气。
之后齐行正吻了木子,他们和好了。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被刚从楼上下来的原宏看到,这一天是原宏第一天回国。
木子在我们的见证中和齐行正开始了甜蜜的恋爱,至少从木子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是甜蜜的。就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每天齐行正都会接木子上下班,周末一起看电影或者窝在家里看DVD,齐行正很会做菜,一有时间就会做饭给木子,两个人还会一起去跑步,这让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两个人又约好去看电影,但木子因为突然要开会又打不通齐行正的电话,就让齐行正等了一段时间,木子刚想解释,齐行正却什么都没说拉着她的手就走,这让木子很惊奇,因为以前齐行正最讨厌等人,是一定会发脾气的,木子就笑着问为什么没发脾气,齐行正看也没看木子说:“难道让你再说一句‘他就不会这样’吗?”,两个人一路沉默,什么时候说过的?她都忘了啊。
电影的名字叫《我喜欢别人时最想你》,木子一直撒娇要看鬼片,齐行正却坚持要看这个,这次他没有妥协。电影开始,漆黑的影院里所有人都卸下了面具,有放纵地接吻的,有说话的,大概都是白天没有说的,有的不顾眼线粉底哭的一塌糊涂,木子就是,齐行正可以感受得到木子的肩膀在发颤,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电影继续,画面上黄昏的阳光照的教室里的灰尘无处躲藏,女主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发呆,突然门吱呀开了,女主赶快蹲下躲到桌子底下,这时男主和另一个女生进来,在说尽了甜言蜜语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接吻,碰到桌子发出吱啦的响声,女主捂着耳朵泪如雨下。镜头切换到医院的长廊,似乎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女主脸色苍白地扶着墙走着。这时木子哭的最厉害。很久之后,我们说起最良心的电影时,木子说了这部票房惨烈的电影,我们很疑惑,木子却不肯再开口。
那天晚上,齐行正没头没脑的说了很多,木子只记得一句“你回头就能看到我”,木子知道齐行正很爱她,她也很喜欢齐行正,只是喜欢和爱不一样,有种感情介于爱情和友情之间,但木子不是搞暧昧的人,所以她总是活在愧疚与孤独之中,靠着精神麻醉来慰藉自己。
其实每一个和木子开始的男人,都经过我们的提醒甚至说是警告,木子是受过伤的人,不要提过去,而齐行正也不是唯一一个想来为木子疗伤的男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木子不是受的伤,而是中的毒,像毒品一样会上瘾的东西。
木子没有想到,那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齐行正。
3.
就在联系不到齐行正的第二个月时,原宏出现了。这是他们分手第七年,木子最后见他是六年前他出国,木子以为他是因为出国才和她分手的,但现实不是拍电影,没有那么多希望,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木子幻想过好多次和他相见的场景,最后觉得还是打个招呼吧,不打显得自己小气,说多了又怕自己露怯,只是他的再次出现还是让木子措手不及,木子已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原宏说的每一句话和表情,他的语气、音色、眼神都是那么熟悉,好像一切都是昨天刚发生的,木子很想摸一下他的脸,那个她曾经夜夜想念却触及不到的脸。
“你哭了。”
“恩,我知道。”
“给你这个,不要光擦眼睛,也擦擦眼镜吧,我说过,很干净的。”
木子脑海里突然想到齐行正说的那句话“你回头就会看到我”,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只要他回头我还是会迫不及待的答应,木子想。
后来,木子住进了原宏的家,在黑暗的夜晚听着熟悉的心跳声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一处很饱满。原宏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木子不想打搅他睡觉,就想去关机,却看到来自齐行正的短信,那是他的手机号,她记得。
短信里写的是:她还好吗?
“她”是谁?是自己吗?木子觉得眼睛发涩,她虽然不爱齐行正,可也不想伤害他,尤其她对他很欣赏。木子有些疑惑他们怎么会认识的,终于,她在原宏的邮箱里找到了一封信,是来自齐行正的。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们见过一面,那天在奶茶店你都看到了吧,我很爱木子,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但我知道木子很想你,一直都是,我们去跑步,她会带着耳机听音乐,后来我偷偷听过那是一段录音,不用我说了吧,那是你给她唱的歌吧,我记得那首歌,那是苏打绿的我好想你,我经常给她做菠菜,因为她有点缺血,但她每次盯着菠菜都会泪湿,我以为她被我感动了,后来她的闺蜜们说你最爱吃菠菜了是吗,还有看电影也是,她明明害怕鬼片为什么还要买来DVD看,我想你比我清楚。我配不上她,你一定很有原则又温柔,而且善解人意吧,等久了也不会随便发脾气吧,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傻子跟她呆久了都知道,因为她喜欢我的时候总是想起你。我也是现在才彻底明白,我很想她。对了,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木子怀过你的孩子,她那么倔强。
如果你回头,她一定会在。请不要辜负她。
木子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躺在身边的这个男人,她只想睡一觉,也许睁开眼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变,什么都是十年前那个晚上,那个她生日的晚上,那个她表白的晚上,那个他笑着说“好啊”的晚上。
4.
阳光有力的穿透这个匆忙的城市,却穿不透这里每个人的心,每个人都带着自己潮湿的心走在阳光下,却不敢把心打开晾晒,等到往事都随风的那天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无法忘却的。
“喂,你好,我是木子,帮我订一张飞法国的机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