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说话比较随意的男人,每每又会给母亲增添无形的困惑。譬如,父亲在几杯小酒之后总会请客,什么大队书记呀,什么生产队小会计呀,诸多的“干部”常常会莫名奇妙地聚到我家里来。这些客人到家后,父亲明知道家里是没有上桌的荤素小菜的,他也会让母亲去准备。而母亲又不会扫了父亲的兴,只好想方设法地去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我曾见过措手不及的母亲心急如焚的模样,也曾见过母亲东家借鸡蛋、西家借咸肉的窘态。
父亲与母亲的性格还是有点不同的,一个温顺些,一个火爆些,但他们在待人接物上还算默契。有时候我在想,可能父亲就是抓住了母亲的这一特点才三番五次地为难她的吧!
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说,待我持家过日子以后,方才明白,当年的母亲为了不薄父亲的面子是何等的备受煎熬呀!
母亲留给我的印象,早在我懂事之时就有了。因此,我始终觉得母亲比父亲好。
母亲娘家虽然兄弟姐妹多,不曾上过学,但她还是认得不少的汉字。那是母亲自学而来的,还有就是从扫盲班学来的。母亲还是扫盲班里最为积极的一分子呢!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母亲跟父亲结婚时,才17岁。父亲说,母亲的到来让他和祖母欣喜若狂。父亲没有姐妹,仅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比父亲大了十多岁。祖父去世时,父亲才十三岁,父亲家的条件便也可想而知的了。
父亲二十岁时有了第一个孩子,那就是我的大姐。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听母亲说,是她花了祖母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二十块钱,从死忘线上将大姐的命拽回来的。要不然,大姐就在那个时候饿死了。
父亲说,母亲二十一、二岁的时候,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非常漂亮。虽说不上妩媚,但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且是白里透红。这一点我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后来,母亲又生下了两个儿子,但都没有存活。具体原因说是什么“七遭风”。我不懂,听祖母说的。
就因两个儿子的相继夭折,祖母对母亲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虽说祖母还是母亲的姨娘,但农村的那些陋习早已将祖母的思想腐蚀。备受祖母刁难的母亲,大概在六、七年之后,先后才生下了我、大弟、二弟和小妹,后来还有了三弟。六个孩子,容易吗?母亲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据母亲说,我生下来最好看,细皮嫩肉的,还是双眼皮,几个孩子中长得也最像她。可惜,在我三岁的时候,因为白喉这场大病,喉咙一直很是嘶哑,个子长得也比较慢。母亲说,这是她最为遗憾的事情了。
我虽然好看点,但总是体弱多病,此次早已是病入膏肓的了。母亲听信了什么人的鬼话,说是只要对着我家的西北方向连拜三周,我的病就会好的。可母亲在细雨寒风里连拜了三周后,我的病也没见一点好转。
此时,父亲急了,他说他要带我去寻医。父亲让母亲在家照看其它的孩子,母亲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那时候,没有车辆。父母亲硬是背着我,走了五十多里的路才找到了那个医生的家,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让医生给我看病了。母亲说,就将死马当活马医吧,没想到那个“神仙”居然医好了我的病。
母亲在世的时候,每次说起我的病,多年过去了还是会胆战心惊的,有时候更会泪流满面。她总说我命大,将来必有后福。她还让我要永远记得那个外号叫“小包先生”的男人,说是有机会要去感谢人家。可是,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的我也没有此人的半点信息。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父亲有时候会插话,说二丫头的命是他救回来的。母亲朝着父亲瞪眼,父亲也不生气。后来父亲曾对我说,你长大了千万别学你妈那一套,迷信害人呀!
我知道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年,当父亲抱着我回村的时候,庄上的人都以为我死了的呢。
我活着,且活得好好的。 后来还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再后来,还当上了科级干部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