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姊妹篇：《湘君》【5-18】

1，湘君，湘夫人。

湘君与湘夫人是配偶关系，同为湘水之神。一般认为湘君是舜帝，舜帝南巡，死在苍梧，葬在九嶷山。舜妃娥皇和女英久等舜归不得，于是前寻，得知舜帝死讯二人悲哭，泪洒竹上成斑，是为斑竹。（晋张华《博物志》卷八：“ 尧之二女， 舜 之二妃，曰 湘夫人 ，帝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从此可感二妃对舜的情意以及对舜亡的凄情。

《湘君》《湘夫人》是祭歌，为姊妹篇，可在于我毋宁他们是凄美的爱情诗。

《湘君》的主人公是湘夫人，抒发湘夫人等待湘君而不得，继而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以及对他的深切思念。《湘夫人》则相反，主人公是湘君，抒发湘君对湘夫人的思念。二首之中有着很大不同——具体内容后文分析，但是一以贯之的是湘君与湘夫人之间的伉俪情深，以及不得相见、相守的怅然。

本人喜爱玄机出品的动漫，其中有一集《帝子降兮》，与两首诗有些出入，但也很凄美。

2，《湘君》

读《湘夫人》，永远绕不开《湘君》，且粗读之。

诗分四层：

第一层：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这一层是扮湘夫人的巫女所歌。

湘夫人打扮得极精美——“要眇兮宜修”，洪兴祖在《楚辞补注》说“要眇宜修”是形容湘夫人娥皇的“容德之美”，即内外兼美。作者没有细节描绘，但是我们可以用想象填补之，想其由内而外的美。“女为悦己者容”，湘夫人如此精心打扮只为迎接湘君。

她亲自乘舟，或许为汹涌江涛所阻，她命江水安平，扫除与湘君相见的障碍。漫长的等待、守望之后，是“夫君兮未来”，可以相见湘夫人翘首的期盼，对湘君的深情，以及失望。于是她吹起舜做的排箫，睹物思人，借哀音抒伤情。湘夫人的这种情思，正如《蒹葭》中的那般相思而不得的怅惘。

第二层：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佤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这一层次，观点不一，有人认为仍是湘夫人所唱，有人认为前四句为男巫所唱，为了整体的协调连贯，姑且认为整首诗都是湘夫人所唱。

湘夫人迎接湘君不得，乘着精美小舟前往洞庭寻找湘君，大胆如她，情深如她。小舟之精美如同她的打扮精美，只可惜终究是徒劳而已。行舟之时，湘夫人依然远“望”，或许还心存希望，只是湘君还是“未极”，这种相思与哀伤，即便是侍女都为之叹息，可见湘夫人之情伤。湘夫人此时的情思一如《蒹葭》中的那人反复寻找“伊人”而不得。

但是，爱情便是如此，即便受伤，仍然想望。侍女叹息，湘夫人自己不胜其情，前番吹排箫以遣其情，此时已是涕泪横流，即便如此，她仍然“思君”，限于那种相思之中。

第三层：

桂櫂兮兰枻，斫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湘夫人的情感变化明显，由最初盛装打扮的期盼，到湘君不至的失望，再到前往寻找而未见的惆怅，此时已经变化为一腔哀怨——由词可知。

到水中采薜荔，到树顶上摘荷花，多么荒诞，而这是湘夫人此时心理的反应，那些都如同缘木求鱼，真如她对湘君，只是一场空。由此，她继续如同恋爱中的女子“胡思乱想”：“心不同”“恩不甚”“交不忠”“期不信”，一个“怨”字道明湘夫人之内心，她有一点怀疑，她是在抱怨，这种抱怨是失望之重、爱之深重的体现，让人动容。

第四层：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

采芳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湘夫人由“朝”到“夕”都乘舟漂流，最后回到了“北渚”，也就是首句的“中洲”，经过了一天，经过了许多路途，还是没有见到湘君。此时的湘夫人如何以对？——捐玦遗佩，失望至极。看起来湘夫人此时已很决绝，但是这种举动仍是她对湘君深情的外现。而最后归结于时不我待，姑且“逍遥”。湘夫人虽然举动决绝，但是其情应该就如温庭筠《望江南》中的那个女子：很早起身精心打扮，然后去江边等候她的夫君，可是“过尽千帆皆不是”，直到落日西斜也未等到，虽然“肠断”，但明日仍会前来，虽然日复一日，但她终会一直等待下去，直到她的爱人归来。

虽为祭歌，却像是一首爱情诗，我也是把她动作爱情诗去读。湘夫人大胆的爱恋，勇敢的追求，执着的守望，触动人心。她虽然为神，却如人一般地感情细腻又变化多端，却也情坚如石。神的人化，即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