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几场大雪

今日节气:大雪

今日天气:雪

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气氛与往日不同。南国的冬天不似北方严寒,也没有北方冬天那种时光连同鸦雀一起被冻结的宁静。但是今日不同。今日,突然有了一种宁静之感。

也许是因为今年供暖迟了,冷冰冰的屋子让人的感官格外敏锐。这种不一样的感觉的出处,终于在出门上班的一刹那得到了解答。车子缓缓驶出车库,突然见到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洒在车窗上。这便是冬日宁静之感的来源了。

        看到大雪,总想起一幕幕大雪中发生的往事。今日决定写下来,像冰心说的,以后再想起来的时候,便再也不用向心版上搜索了。

        印象中的第一场大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还在上学前班吧。我的故乡,在华北最北部的木兰围场,处于内蒙古高原和冀北山地的过渡带,为阴山山脉、大兴安岭山脉尾部与燕山山脉的结合部。李白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我那时候便有了感知。那天可能是周日,我白天玩累了躺在炕上,忽然看到窗外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如漩涡一般飘落下来。大雪在空中交织成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天地间立了一位穿着鼓鼓的、有着螺旋褶皱的白色裙裾的仙女,而我只能看见她的裙摆。仙女也许在跳舞,她正在慢慢下蹲,于是白色的褶皱的裙摆便悠然地向下降落。

我看得出神了。于是起身趴在窗户边上看。院子、厢房、菜园、门口的马路、远处的田野、更远处的山脉,都被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这是每年都有的第一场大雪啊。

一场大雪,一冬不化。北国温度永远处于零下,即使阳光再灿烂,大雪也不会消融。

我们老家都叫这场雪为“农保雪”。因为雪下得足够大,足够厚,就像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一来可以防止呼啸的北风带走地表肥沃的土壤;二来可以冻死细菌,减少病虫害;三来待到春暖河开燕来之时,大雪融化,可以缓解春旱,有利于播种。

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没有完全放晴,清晨的白色阳光洒在银白色的世界里……断交了。于是妈妈步行送我去上学。我从小就不觉得上学是什么负担,每天上学、放学、上课、做作业都像过家家一样就过去了。那一天更是如此。我一蹦一跳地牵着妈妈的手,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看着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洁白的雪地上,想象着自己长得像那影子一样高,快乐极了。就是一路上看见两边有很多树枝被埋在雪里,便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妈妈说是被大雪压断的树枝。我惊讶地说真的吗,那么轻的雪,怎么能把树枝压断呢?再抬头看看路边的白杨树,树干依然挺拔,可是很多粗壮的树枝都出现了“断臂”的情况。看来妈妈说的是真的了。但是我依然心存疑虑,怎么也想不出那么温柔、轻盈的雪花怎么能把这么粗壮的树枝压断呢。

到了学校,大概已经很晚了,因为太阳比往常到校时要亮得多。我还担心会不会迟到。结果走到校门口,发现大门紧锁,没有人来上学,连老师也没来。才想着是停课了。于是妈妈又拉着我往回走。此刻天已放晴,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这一片雪的世界,将世界照耀得晶莹剔透。路上、树上、房顶上、田野、山峦和村庄全部都像抹上了一层厚厚的奶油,洁白无瑕,圆润可爱。什么粉妆玉砌啦,玉树琼枝啦,简直不能形容出那份美丽的万一。我被这美景吸引了,安静地走着,欣赏着,只能听见咯吱咯吱的走路声和吁吁的喘气声。而雪仗着低温的保护,恣意享受着阳光的抚摸,尽情闪耀着晃眼的光芒。如果你仔细看一片阳光下的雪花,就会发现,它闪耀的不是白光,而是彩虹一般七彩的光芒。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家乡的美丽之处。后来渐渐长大,便又积累了无数关于大雪的印象与经验。在路上滑雪;拿着裁衣裳的尺子去量雪的厚度,结果尺子都没得不见了;和小伙伴学鲁迅小时候“雪天逮鸟”的实验;学着古人烹雪煎茗……

第二场印象深刻的大雪,是上高一的时候。那年冬天,大家带着上高中的兴奋和好奇不安分地坐在教室里上着课。

高中是一所私立学校,实行全封闭式管理,一个月放一次假,平时大家都呆在校园里。对于小学初中都走读的同学们来说,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人吃住在一起,真是一件新鲜又有趣的事。再加上暂时感觉不到升学的压力,于是整整一个学期,同学们中间都弥漫着一种简单快乐的气氛。在学校的每个周日,都会放2小时假。大家可以休息、洗衣服、玩耍,或者学习。

有一个周末便下了很大的雪。

周日的天气依然阴沉沉,操场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无人问津。女同学们都聚在宿舍楼里收拾东西、聊着天。突然,楼下传来一阵人喧马嘶。我们的宿舍窗户正对着操场的短边,于是大家赶紧跑到窗口一探究竟。

哈哈,原来是男同学们在操场上打起了雪仗。一般人们打雪仗,都是徒手将雪团成一个个圆球,作为“炮弹”,互相攻击,或者出其不意塞在对方的领子里。而这场战役却不一样。只见他们分成两拨,各自占据半边操场作为根据地,然后人人拿着一个大脸盆在雪地中铲雪、泼雪,互相攻击。操场上杀声震天,你来我往,

雪烟弥漫,好不痛快。女生们也被他们感染,都在窗前兴奋地又叫又跳,仿佛自己在打雪仗一般过瘾。

战役的最高潮,是一方活捉了另一方的一个“战俘”。于是可怜的战俘只能任人宰割,被敌方一群人三下五除二给埋在了雪里。这么悲惨的故事,却没有人感到悲伤,反而将这一场战役的欢乐气氛推向了高潮。终于,战俘的战友们发起一轮猛攻,将敌方打得节节败退,才将可怜的战友从雪堆中解救出来。可怜的孩子,从雪里爬出来,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雪,只有一张兴奋的笑脸红彤彤的。想必被埋在雪堆里也有一种幸福的滋味吧。

后来到了南方上学,便很少碰到能称之为大雪的雪了。只有两次,勉强可以算作大雪吧。

一次是大一那年冬天。武汉忽降大雪,竟然没有边下边化,而是越积越深,直到没过脚面。我们宿舍四人晚上终于忍不住决定出去踏雪寻欢。只见南国的松树在雪的装扮下都变成了一个个可爱的三角形,柔软细长的松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夜晚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撩人。我们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圣诞节的时候能偷偷砍一棵栽到宿舍去,让这可爱的松树当我们的圣诞树。

我至今还有一张合影,就是那天晚上捂得严严实实的我们站在雪松前面的照片。脸冻得红红的,眼睛里却放着光,仿佛已经偷得了一棵圣诞树。

再就是去年。十堰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市里交通中断,连我们公司都被迫放了两天假。

我和攀哥到四方山公园打雪仗。攀哥是南方人,在下雪天是绝不会把手从兜里拿出来的,更别说徒手团雪球了。于是他开始时被我着实收拾了一把。但是攀哥痛定思痛,决定放弃温暖,开始反击,形势便渐渐地变了。我跑得慢,渐渐落了下风,只好鸣金收兵,暂时休战。

于是改玩雪为赏雪。南方的树木蔬菜,在雪天也是不会落叶枯萎的。于是那一树树黄的、红的、绿的叶片上盖满了皑皑白雪,也别有风味。

南方的雪不似家乡的雪那样片大如鹅毛,下落时也不似家乡那般飘然、悠然。南方的雪总是一些雪粒子,或者由雪粒子组成的大片,下降时速度很快,落在地上也很快就不见了。人们享受雪的乐趣,也只是匆匆的。所以偶尔有一场能存住一两天的雪,便是大雪了。

今日的雪,潇潇洒洒下了大半天,地上只留下水迹,只有树叶上还残存着一点雪的痕迹。

这便是今年的初雪了。

几多年来,我已习惯了南方的雪。但是偶然仍会想起故乡的大雪。如今的故乡,也很难见到如以前那样大的雪了。但我还是在脑海中一边又一遍想象着,如果再下大雪,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希望某一年回去,能赶上一场大雪,然后恣意躺在雪地里打一个滚,再看看鹅毛一般的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直落到人的脸上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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