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这件大事

文/顾小是

-01

2000年的夏天,窗外知了在聒噪地叫。清风徐来,吹动蓝色的窗帘。窗台上的吊兰看起来很新鲜。

语文老师穿着清凉的白衬衫,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我和宋淮在课桌上睡得呼声四起。

只听见语文老师特意重重地敲了几声黑板,当当当几声,刚刚写在黑板上的字快被震落,“离骚!这是历年高考必考的知识点,一定要给我背下来!”

我强撑着抬起脑袋,用手掌抹了嘴角流出的口水,接着用胳膊肘把宋淮撞醒。“醒醒,快下课了,有课间操,回来帮我带两包辣条。”

“你不去啦?”

“我熬了整整一个通宵,跳不动了,困!”

宋淮直接照着我那硕大无比的脑袋来了一下,“好小子,你把我叫醒了,你倒睡得挺香!”

但是不得不说,宋淮这小子还是挺靠谱的,等我一觉闷到第四节课的时候,辣条的香味钻到我的鼻孔里,挥之不去。

宋淮是我哥们,高中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他了。处着处着,我发现我俩臭味相投,能玩一起去。

比如说,通宵打游戏,打完之后还不算完。当打得任督二脉被打通,眼睛里直冒火星子那种感觉时,只有勇闯天涯的雪花能体会我俩的澎湃激情了。整瓶吹完,再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反正吹牛又不花钱。

每天第二节课下课,有课间操。这是宋淮每天最幸福的时刻。

所以每到第二节快下课的时候,宋淮就会把夹在那本王后雄化学习题册里的小镜子和梳子拿出来,特认真地捯饬头上的那几根毛……嗯,好吧,我承认,他头发还是挺茂盛的。

关键是还一边梳一边问,“我帅不帅?”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令人作呕的媚眼。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极度需要肯定的渴望眼神。

但我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不能给他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帅与不帅,有什么用,她也看不见你。”

她指的是宋淮的女神,章琪。是一班数一数二的美女,宽松的校服衣服穿在她高挑骨感的身上,又多了另一种洒脱俏美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女神不光长得美,智商还高,历届一班是全校最好的理科重点班。

我在想,这么完美的大众女神怎么能看上宋淮这小子。不现实,偶像剧里演着都假!

现实就是现实,别看多了玛丽苏,就以为自己是拯救宇宙的奥特曼。

但梦想也是要有的,万一女神就喜欢这款呢,万一宋淮哪天变得又帅成绩又好呢!

世界之大,你还真不好说。

宋淮自从看上了女神之后,就满心欢喜地等待课间操的时间,因为女神站在高高的台子上领操。这是一个光明正大看女神的机会。

于是,一上课间操,宋淮就比打游戏还兴奋。要是哪天阴天下雨取消了课间操,宋淮能郁闷一整天。

我见证着身边这位老兄的欣喜若狂和唉声叹气,说实话,就跟疯子似的。

宋淮高兴时吧,我一般都是一个白眼飘过去。他要是难过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了呢。实际上人家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如癫若狂。

我在数学课上偷偷看小说,看到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喜欢就去表白,别让青春留下遗憾之类的。

我拿给宋淮看,谁知道宋淮这小子第二天就让自己的青春无憾了。

-02

温风和煦,操场。宋淮。全校师生。

章琪像往常一样早早站在台子上,准备做操。当熟悉的广播操音乐响起时,宋淮拿了个大喇叭在全校学生的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台子。

我靠,这小子今早上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还不等那些老师主任校长反应过来,宋淮已经一个健步到了离女神只有二十厘米的距离,然后举着大喇叭冲着台下喊:“章琪,我喜欢你!”

那时候的宋淮,除了勇敢,一无所有。

女神应该也是见过“大风大浪”,各式表白的人,但在全校师生面前被表白,应该是第一次吧。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是女神一脸害羞地低头匆匆跑开。而是,,,

在几千双的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女神走近宋淮,并且对他说了句话。

女神这句话,燃起了全校学生的熊熊八卦之火。

因为,除了宋淮,没有人知道女神说了什么。而且女神说完那句话,宋淮竟然乖乖地走下台子,特别自觉地走向了老师办公室去主动承认错误了。

毫无疑问,班主任自然是饶不了他的。他擦了一个月的黑板,还有班级的打扫区。但他每天干这些的时候都笑嘻嘻的,美名其曰为了女神付出的代价,值!

而自此一周的学校贴吧热门话题,标题为“学霸女神竟然和表白者说了这句话!”的这篇帖子热度一直高居不下,评论区有说知道小道消息的,有说女神答应表白了的,还有说宋淮死赖着女神不放手的。

千嘴千态,各说纷纭。

作为第一当事人最好的哥们,我觉得我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

自从这件事以后,不仅女神认识宋淮了。整栋楼的女生全认识他了。

我竟然还有点羡慕!!

趁宋淮去打扫区捡垃圾的时候,我追出去问他,“女神到底和你说什么了,跟我说说呗。”

谁知道宋淮这家伙嘴这么严,愣是没告诉我。

但我猜,女神是让宋淮好好学习。因为,宋淮自从那天之后,就发了疯似的啃书,,,啊,不,啃各种物理化的知识点。

我从来不知道一句话的威力可以这么大。

可以让一个通宵打游戏的男生抛弃他的队友,然后一个人在被窝里打着台灯背他之前最不喜欢的化学方程式。

可以让一个半夜两点睡觉的人,在第二天听课的时候眼睛仍然是亮的。然后又在课间一秒入睡。

宋淮就像是打了鸡血!这是一种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

这句话也就是从章琪的嘴里说出来的!

最让我佩服的是,他居然把那本超级厚的王后雄化学习题册从课桌里掏了出来,然后翻开第一页开始做。

我知道,宋淮是认真了。

而我,还在课桌下偷偷地看小说。

那次月考,宋淮从班级第四十八名一下挤进班级前二十。我一点也不惊讶,宋淮值得这个名次。

宋淮晚上回到寝室,买了一大兜的零食。他说这是他头一次考到这么靠前的名次,应该庆祝庆祝。

我开了一瓶啤酒,应该庆祝!

宋淮说,他还得继续努力。因为他想考进年级前五十。

要知道,年级前五十都能进重点大学了好吗!开什么玩笑!

我和宋淮在普通班,普通得就是那种学校第七八百名的都是我们班的。

但我在心里还是挺佩服宋淮的,有这样一个远大的目标也是好的。

现在每天一看到他,我就觉得他脑门上的“年级前五十”五个字在闪闪发着光。

就这样,因为女神的一句话,我失去了一个玩游戏的盟友,和一个和我一起上课睡觉的同桌。

我一个人怪没劲的,看宋淮学得那么起劲,我寻思,学习这东西,真能比游戏还好玩?

我用了两天时间去实践,结果证明,还是小说好看。

-03

现在,课间操成了宋淮的持续的动力。

课间操回来,宋淮给我买了两包辣条。

无事献殷勤,还是有事。

果然,宋淮一脸讨好地把辣条袋撕开,直接放在我鼻子下面。

“什么事?你说,”

“章琪要过生日了,你帮我想想,我送给她什么东西好?要那种惊喜有创意的!”

“你怎么知道她要过生日了?”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我认识了一哥们,一班的,我让他帮我打听的,消息一定准确。”宋淮趴我耳边说的。

为了追个女生,你还真是丧心病狂啊!我在心里给宋淮丢去三十八个白眼。

“这样吧,晚自习的时候,咱们俩好好计划计划,这是个大工程,不能随随便便地想。”我一本正经地说。

“对,对,对,”宋淮表示一百二十个赞同。

晚自习第一节课,我就把准备好的纸笔拿到桌面上,开始准备计划。

我先把所有能想到的点子都写在白纸上,然后再一个个地筛掉。

蛋糕?太普通,pass !

烟火?不行,成本太高,根本就不是宋淮能负担起的。

一大包零食?太没创意!

照片画册,关键是没有女神的照片啊!

送一个有心意又有新意的礼物还真是难啊!我怎么就被两包辣条就收买了呢!悔不当初!

最后我决定让宋淮送章琪一本周杰伦的专辑。精装大气上档次。

宋淮问我,“为什么送专辑?周杰伦是谁?女神能喜欢吗?”

“话怎么这么多,听我的准没错。女神听了歌,以后再听到这些歌就能想起你了,懂不懂!说不定以后听到周杰伦都能想起你!”

宋淮略有所思,“这个好,”宋淮随即给我一个代表极高赞赏的一杵子,“果然是成天看言情小说的!”

我没预料到的是,这个叫周杰伦的台湾歌手的以后会这么火!

还不等到周末,宋淮就拽着我一起去音像店去找。学校附近的没有,我们就一家一家去问,当时很多音像店还不知道周杰伦是谁。这家没有,我们就去下一家。

最后,我们俩终于在市里最繁华的人民路的一家专门卖专辑的音像店找到了它的身影。

宋淮盯着那张专辑看了好久,在他心里,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二话没说,直接把一堆零钱从他已经有点旧的牛仔裤兜里掏出来。我猜,他下个星期应该只能吃食堂最便宜的炒豆芽了。

从音像店里走出来,宋淮比自己得了礼物还开心。

嗯,我突然觉得章琪挺幸运的,有这么一个人把她的快乐看的比自己的快乐还重要,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她去做自己本不愿意做的事。

接着我和宋淮趁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当儿,去大吃了一顿,菜叶土豆泥包饭,贼香!

星期五,是有着意外好心情的一天。也是女神章琪生日的一天。

课间操之后,宋淮跑去章琪面前,把藏在校服里面的专辑拿了出来。

“送给你的礼物,还有,祝你生日快乐!”宋淮的脸和脖子红得跟西红柿似的,硬把专辑塞到女神的手上,转头就跑了。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害羞!

其实女神来过我班,是想把宋淮的礼物还回来。正巧当时宋淮在睡觉,而我先替他去打探了军情。

果然,如我所料,没好事。这要是让宋淮知道还不伤心死,我赶紧把女神拉到窗台边上,“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这张专辑的,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

“可是,,,”女神有些为难。

“铃铃铃,,,”我像是得了大赦,“上课了,快回去上课吧。”我脚底抹油就跑了。

女神定了定,也转身回班了。我点点头,宋淮,等哪天和女神终成眷属了,军功章也是有我一半的。

宋淮又像诈尸般坐起来了。然后学习。

不得不说,宋淮和女神越来越像了。

而我在宋淮的耳濡目染之下,也觉得学习没那么讨厌了。

-04

宋淮有一个小型的复读机,可以放卡带听歌。

每天宋淮休息的时候,总会把一只耳机分给我,让我也一享耳福。

“这是谁的歌,还挺好听的,和以前听的风格不太一样。”我一边津津有味嚼着干脆面,一边问眉头紧锁的宋淮。

“周杰伦。”宋淮嘟囔了一句。

“你居然也买了他的卡带!是不是为了和女神同款?”我追问。

“嗯。”突然宋淮一把揪下他的一只耳机,然后特冷静甩给我一句话,“现在别打扰我。”

我立马闭嘴了。要知道,宋淮倔起来我还真怕他。

在奋战了十分钟后,宋淮的眉头结终于打开了。然后一脸兴奋地告诉我,“我把我一直不会的那种题型解开了!来,听歌!”

“你自己听女神同款吧,庆祝一下那道逝去的难题,我去看小说了”,我懒散地摆摆手。

之后的日子里,我看我的小说。宋淮学他的学科知识。

当然,我们还是会在每周的周日下午去搓一顿。课间的时候一起听周杰伦的新歌。

在这学期期末的时候,宋淮考到了班级第五名。年级第三百二十四名。

班主任在班会总结的时候,可是狠狠地夸了宋淮一通。说他终于知道学习了,还让班里的我们以他为榜样。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一模,二模,三模,时针转动,黑板上头的倒计时从262天变成62天变成2天。

高考终于来了。

在六月八号的下午五点,我和宋淮的高中生活到此结束。

而我和宋淮的高中生活中,女神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印记。

-05

高考结束,宋淮去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学机械电子。

女神也去了北京。

我去了天津,学中文。我想这也算是对我课上看过的小说一个交代。

三个月后,宋淮对我说他有女朋友了。

“你小子行啊,不知道是谁家姑娘看上了你这个励志逆袭的男同学啊。”

“等你来,我让你见见。有惊喜哦。”

“一言为定!”

转年四月,我去了北京找宋淮。

宋淮说,我去接你。

当我出现在人群熙攘的北京站时,宋淮和他的女朋友已经在等着我了。

宋淮远远地就和我使劲挥手,这样子,真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等我越走越近,我使劲揉了揉我的眼睛。

一个穿着一袭深蓝色长裙,长发披肩的女孩子亭亭玉立地站在宋淮旁边,那,,不是女神吗!?

宋淮的女朋友,,是女神!!

我一脸微笑地分别跟宋淮和女神打过招呼后,然后一把把宋淮拽到一百米之外,留给女神一句,“先借用一下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女朋友,,是女神?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把没把我当你兄弟?”我必须让宋淮给我解释一下。

宋淮一下子懵了,“你这问题太多了,回去我给你慢慢解释,现在我先带你下馆子去,女神还等着呢,”宋淮有点着急的样子。

果然一提到女神,宋淮就不镇定了。

“好吧,看你好不容易才追上女神的份上,我就牺牲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大方地拍拍宋淮的肩膀。

别说,收拾一下的宋淮还挺帅。

当然。没有我帅!!哈哈哈!

之后,我,宋淮和女神就一起去了家北京特色的店吃了一顿,不得不说,宋淮这小子还挺有福气,他们俩在一起还挺配。

见证完我的好兄弟的幸福之后,我就踏上了回学校的列车。

我不能一直当电灯泡啊!

后来,宋淮告诉我,那天在台子上女神对他说的话是,你愿意为我变得更优秀吗?

于是就有了宋淮的头悬梁,锥刺股。

两年的时间,那份纯粹的喜欢,多了奋斗的味道。

而这也是改变宋淮人生轨迹的一句话。

那天,风吹起你的发,你的眼睛里有我的影子,于是,我愿意为你变得更加优秀。

北京的后海,宋淮,女神。

“你当初为什么对我说那句话啊,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被我的帅气打动了?”

“少臭美,当时你那么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还说喜欢我,我都被吓傻了好吗!

但是我得装成很淡定的样子啊,所以对你说了那句话,就算以后我们俩没有结果。至少你也变得更好了。”

“感谢当初一根筋喜欢你的自己,现在想想,也是服自己。”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进步那么大!”

“还不是为了你!”

后海边,女神的发被风吹起,一如那个青涩的夏天。

“听说周杰伦又出新专辑了,我们去买来听吧!”

“好啊,等以后我们一定要去他的演唱会,说起来,他的专辑算是我们之间爱情的见证呢!

后记

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很久,

故事的最后我终于触到了你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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