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刚刚吃完晚饭,准备出去散步。老公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母亲的电话,老公接通后,传来母亲急切的声音,“你三姨妈去世了。”
三姨妈去世了,乍听到这个消息,让人震惊不已。还不到五十岁的三姨妈怎么就去世了呢。
尽管心里清楚三姨妈的病由来已久,她也曾多次表示想自杀,但谁也想不到她会选择这个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要知道前两天她才刚刚升级做了外婆,还没有见到她可爱的小外甥一面。她的女儿正在养月子,正是需要母亲关心和照顾的时候,她却选择这个特殊时期自缢身亡,她忘了还有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尚在人世,她真是鬼蒙了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母亲兄弟姐妹六个,三姨妈排行老五,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在娘家做姑娘时的三姨妈可是一个非常勤劳泼辣的女子。她比小姨妈只大两岁,做起事情来,效率可比小姨快多了。
那时候母亲和二姨妈早早出了嫁,两个舅舅也已各自成家,外公外婆种了七八亩田,还有许多栽红薯,种花生,种豆类的旱土,有些都是外公开荒开出来的。还有一年要摘三十四斤干茶叶,靠外公外婆两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过来的。小姨是最小的女儿,有些娇气,许多的手工家务活都落在三姨妈的肩头。她一天到晚跟在外婆身后忙过不停。
四月谷雨季节,正是摘茶叶的忙季,一天到晚双手并用采摘回来的茶叶,赶晚上做出来,外婆忙碌了一天腰酸背痛,三姨妈一个人炒茶做茶,忙到深夜。第二天赶早又要去采摘那一茬接一茬新长出的茶叶。
茶叶采摘完后又是栽种季节,早稻田插秧,田里的水还冰脚,三姨妈总是第一个起来去扯秧,在田间第一排带头栽禾苗的必定是她,栽得又快又好。
忙完自家的田地,还要到哥哥姐姐家帮忙。尤其是农村双抢季节,天气又热,种在田里的稻谷不趁季节收回来,会倒地,而长在秧田的苗不趁夏天栽下去,到了立秋栽下的收成会减少。三姨妈比外婆还操心,夜里三四点钟起床,趁着月色割稻谷,太阳没那么毒辣,工作效率高许多。每次三姨妈割倒一大片稻谷后,小姨才嘟着嘴打着哈欠来到田埂,还抱怨说“让不让人睡觉啊,这么早走来。”
勤劳似蜜蜂的三姨妈长相不差,皮肤白里透红,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闪着聪慧的光芒。留两条长辫子,身材适中。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有许多媒婆来做介绍。按说三姨妈找一个她自己中意的男人不成问题。
三姨妈的命运在一个阴雨天的傍晚改写,从此被噩运缠身,几十年如影随形,曾经那个勤劳泼辣的三姨妈再也见不到了。
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外公犁平最后一块双季稻田后,要两个姨妈将这块田栽完早点收工。小姨见天快下雨了,就早回家去收晒在外面的衣服。留下三姨妈独自栽那不大一块秧田。
这天越来越暗,三姨妈想趁大雨来临之前将秧苗插完。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又一个炸雷,倾盆大雨就要从天而降了,三姨妈从田间直起身,仿佛看到田边傍山坎的地方一条碗口粗的大蛇一闪而过,一向胆大的她冷不丁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丢下一小块没有栽完的秧田,失魂落魄般跑回家。
当天晚上就发烧说胡话,胡言乱语,外婆给她泡姜茶红糖水喝没用,请医生打针吃药也没用,后来请了懂阴阳的师傅信迷信,说是被蛇精缠上了。生病后的三姨妈确实性情大变,脾气暴躁,喜欢吃鸡蛋,外婆家的母鸡一叫唤,病中的她就两眼发亮,去鸡窝边找到刚下的蛋自己去做着吃,或煎或煮,常常七八个鸡蛋煮熟了,她风扫残云般一吞而下,全然不顾劳累的父母,以前那个懂得谦让的三姨妈不见了,她吃了就睡。据和她睡一个床铺的小姨妈说她晚上睡觉很不安份,双脚像蛇甩尾一样两边摆动。
后来是那个懂阴阳的师傅用雄黄酒和一只雄鸡连续治疗了三个晚上,终于收复了那害人的蛇精,三姨妈的疯病慢慢好转了,人也大不如从前那样勤劳了。头脑也沒生病之前那样灵活了。
她的姻缘也由开始她挑别人,轮到别人来挑她。见了几个她中意的男人,在听说她的病史之后又都害怕了。后来别人介绍了有过一段短暂婚姻的三姨父,三姨妈是不满意的,三姨父脾气暴躁,说话慢吞吞的,让听得人着急,而且比三姨妈大了五六岁。
三姨妈虽说不满意三姨父,而其余别的介绍的对象也都不怎么样,最终,三姨妈还是嫁给了木纳的三姨父。婚后三姨妈不能受刺激,受到刺激她的病就会发作,一发起病来,所有亲人骂过遍,是人们所说的神经病。信迷信治疗也无效。后来送到大医院去检查,才知道是抑郁症,全靠吃药控制。
吃了药后,病情好转,后来生下一双儿女,三姨妈有了儿女的牵绊,人又精神了,病也很少发作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双儿女也听话,先后考取了不同的大学。
两个儿女上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仅靠嘴巴木讷的姨父一个人赚钱,开始做蜂锅煤卖,又累又不赚钱,后来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燃煤没人要了。三姨父又借钱购买了一台拖拉机帮人拉货。生意不怎么好,维持一家生计都困难。三姨妈还长年不能断药控制病情,家庭负担心理压力一重,三姨妈病情又加重了。
好在两个儿女在学校年年拿奖学金,奖的笔记本都有厚厚一摞,这给三姨妈不少安慰,无论她病情如何重,说起她一双儿女,她就和没病的人一样清醒,脸上也有了笑容。
因家庭条件不好,原本已考研准备继续深造的大表妹放弃了心仪的学校,留在本地教书,又结识了现在的老公,这次喜得小公主,全家都非常喜欢。小表弟大学毕业后选择在外打拼。
前两年,三姨妈见周围人家都修了高楼,也羡慕别人,三姨夫又开始借钱修了一栋漂亮的一层楼,地面平方很大,前面是三室两厅,后面大厅之后又是烧柴火的灶房,喂猪的房子,装柴的偏房一长排,她的几个姐妹都说只有她家房子最宽敞舒适。
三姨妈的好日子真的来了,姨父的脾气好了许多,三姨妈随便说一句想什么吃,姨父即刻会去买来。三姨父自己身上常没有一分钱,三姨妈口袋里总会揣着一千元左右,姨父说她想吃什么了,自己尽管去买来吃。
表妹要发动前几天,将姨妈接去她家,带着她拉了头发,购买了新衣服,看了附近的美景,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显年轻又有生气,脸上笑逐颜开。谁也想不到,仅仅几天时间,她会和大家阴阳两隔。
就在昨天,她还在母亲家闲坐,她常年吃抗抑郁药物,肚子总是空空的,很喜欢吃零食,人又不爱运动,以前百把斤的人竟胖成一百六七十斤,行动迟缓。她常说“我怎么那么笨呢,什么都不知道做。”
母亲要她常去坐坐,和她一起去摘茶叶,到菜园锄草,有人带着她,她也是会做事情的。她也许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没有用的人,成了家人的累赘,在姨父出去帮人拉一趟货的工夫,她一念之差,走上了不归路。
现在最让人不放心的是正在月子里的表妹,如何接受母亲不在的事实,有人主张不告诉她,可是,于情于理,一把屎一把尿将她养育大,送她读书,二十几年的母女至亲,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见,又是何等的残忍。至于八十多岁的老外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场面,竟残忍地上演。还有三姨父和小表弟,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哎,我苦命的姨妈,希望天堂里的你健康快乐,不再被病魔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