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闭上眼睛开始,她仿佛看到了整片忽明忽暗的世界。
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周围迎来的风,能够感受皮肤上传来的切割,穿刺。
能够感受冰冷锋利的刀尖不断刺进皮肤,而后往深处滑行。
然而,她并不能动。
全身没有一处可以动弹,除了大脑有意识,
她是麻醉觉醒者。
这一年,她才十七岁。
她尝到了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可以感受到的最接近死亡的味道。
麻醉手术过后,她依旧保持着半麻醉状态。
换句话说,就是半个植物人,还不可以自己进行光合作用的那种。
从十七岁至今,她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医生说是手术后遗症。
但是她不开口也没办法开口,也没人知道在那场手术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麻醉觉醒,又称“术中知晓”,当外科手术进行全身麻痹的时候,病人的运动神经被麻痹而意识却依旧清醒。这个时候在外人看来,病人不会对外界作出任何反应,但实际上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如果在这种状态下进行手术,那么每一次切割,结扎,穿刺,上药。病人都会清楚的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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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她需要靠人喂养进食,她一直呆在白色的病房里。
即使这样,她的眼神除了无神之外,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呆滞,如同死物。
她叫袁姗姗,活在这个世界23年了。
或者对于她来说,她死在这个世界23年了。
她会思考。
像成年人一样的思考。
她因为窗外的鸟巢被孩子用石头砸掉而愤怒,
她因为看到雨后窗外的彩虹而感到这个世界也有些一些惊喜的地方。
她因为听到隔壁病床的小姑娘放的一首《Atlantic》而心情大好。
然而从她僵硬的表情来看,没有人知道她的喜怒哀乐。
一直陪伴她的只有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天花板,和灰色的世界。
然而我们都知道生活并不会只给你开一次玩笑。
病房,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因为旁边的小姑娘康复出院,换来一个吵闹的男生。
一个嘴巴没停过的男生。
从那天起。
袁珊珊无不开始有想学针线活的冲动。
“要是可以把他的嘴巴缝起来就好了。”
“�我这种小病在家养就行了吧,用得着来医院住吗?”
“旁边这个女生好高冷,看起来好可怕,护士姐姐我可以换个病房吗?”
“你好,我是高雄,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袁姗姗手可以动的话,想必很想把额头上飙的冷汗全部擦掉。
“好想学针线活。”袁姗姗默默在心里叹息。脸上依旧一脸漠然。
往后的日子依旧显得吵闹,这让袁珊珊显得有些烦躁。
即使日子跟原本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依旧是被喂食,进食,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病床。
只是高雄没事就会靠在她的床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怎么不说话呀?”
“难道是传说中的面瘫?”
“年纪轻轻就面瘫也是可惜了。”
“不笑还是挺可怕的。”
“天生百分百设定被动高冷技能。”
高雄每每托着下巴半倚在病床边跟袁珊珊进行没回应的聊天,
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一开始高雄还是兴致昂扬的。
而后也陷入尴尬的状态,渐渐无话,逐渐变成长时间的沉默。
想必对于他来说,
每天这样的对话,跟对着一面墙聊天并没什么差别。
高雄也开始像袁珊珊那样,
仿佛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
而令袁珊珊诧异的是,高雄住了一个多月的病,
却貌似还没可以出院。
除了跟护士姐姐开开玩笑,
偶尔陪着袁珊珊安静看着窗外,
虽说用陪这个词不是特别好。
但是高雄自认为是在陪着了。
“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知道吗?”
袁珊珊在心里讽刺了一番。
“大概所有没经历过的人,都可以轻松的说出羡慕别人的话吧。又开始想学针线活了。”
然而紧接着的一句话,让袁珊珊的精神突然崩了起来。
“我的病貌似比我想象中得还要严重。
貌似也要准备出院了。
不过这一次出院,回的估计就不是家了。”
高雄顺便笑了一下,可能觉得这句话挺好笑。而后发生终究没办法得到回应。
于是尴尬地把笑声收了回去。
“还有,这病房里充满着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隔壁断断续续传来的各种痛苦呻吟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
虽说医院也伴随着新生,
然而大部分人恐惧这个地方,
因为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比新生还可怕吧。
其实活着真好,特别到了我现在这个时候,
我越发觉得活着真好。
你可以看到一切活着的东西。
而我知道你是活着的。
你跟我不一样。”
这一刻袁珊珊的眼神忽然间有了光。
几天后,高雄离开了这个病房。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离开的那天,
袁珊珊依旧没有动弹,
只是护士在帮她喂食的时候,
她忽然流了眼泪,
喉咙里开始发声,
像万年生锈了的机器开始发出的轰鸣声,难听但是依旧可以听得清楚,
“我。。我。针线活。”
而后,眼泪开始不停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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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可能是护士没听清楚,
大概她想说的是,
“她真想活。”
真的想继续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