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接触到抑郁症患者。在当班主任之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患抑郁症的学生。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患上抑郁症起码要遭遇人生的艰难与困境,自己无法解决困难导致压抑,从而滋生抑郁的症状。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这些年我班上的那几个抑郁症学生,从表面上看,你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是医生的诊断书又真切地摆在我的办公桌前。
今天我要讲我班上的重症抑郁症患者——小花同学。
这一年我带高二,开学一个周之后,教学处通知说有一个留级生要来我班。我去教务处,教务处老师向我介绍说,小花是上一届的留级生,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一年。今年我班上还有位置,就来我班了。
我看小花站在教务处门口,见我向她点头,连忙微笑着鞠了一个躬,叫了“老师好!”
小花瘦瘦的,有些弱不禁风。新校服稍微大了点,让人觉得她小小的身体躲在宽大的校服里,有些娇小。我发现她的眼睛挺机灵的,又懂礼貌,就在心里接纳了她。
因为是新同学,我比较照顾她。给她安排了一个靠前靠窗的位置。刚开始几天,我不时关心她,也叫班干部多多和她走动。她都表现的礼貌而友好。
在课堂上,我看她端坐且认真地听讲,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都记得满满的。每次周考,她的名字总是名列前茅,看来这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啊!我在心中窃喜。
有一天女班长来找我,说小花同学不愿意跟大家一起玩耍。女班长刚开始为了让新同学能够早日融入班集体,有事没事都去找小花聊天,拉着她一起吃午饭。但是每次,小花都婉拒了女班长的好意。
这个事引起了我的注意。连续几天,我发现小花都是独来独往,课间也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么发呆、要么趴着睡觉、要么独自做作业。
他们这个十几岁的年纪,小花的表现过于成熟了。虽然她一直都礼貌有加,但是却隐约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虽然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不过,却是有些故作欢颜。
很快,不到两个月,问题就出现了。小花开始请假,说是身体不适,又说是家里原因。请假的原因五花八门,刚开始我都准假,但是后来觉得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有一天我就在办公室门口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小花沉默一会儿,抬起头,对我展颜一笑,说道,“老师,我没事儿!”
小花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但是她不知道我看在眼里是有多心疼。她一定在经历什么艰难的时期,要不然,我不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那么一丝丝的绝望与痛苦。甚至我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眼前这个孩子活的岁数比我都大。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眼神中一闪即过的那种沧桑到底是因为什么!
再过没几天,小花的父母来到我办公室,递上一张休学申请书。
我心里一咯噔,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花的病又犯了。小花的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像小河一般。
“小花一年前就发现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我真的没有想到,她这个不经世事的年纪,为什么会和抑郁症沾上边。刚开始我们还以为她是为了偷懒不来学校才这么表现的,但是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对劲。经常大半夜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楼下,把我吓得要死!”
“终于有一天,小花对我说,妈妈,我好难受。我发现我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怎么跑都跑不出来。又像是陷在深不可测的泥沼里,我想要上来,但是一挣扎,我就掉得越深。妈妈,我感觉泥淖都淹没了我的脖子,我呼吸好难受。”
“我赶紧带小花去医院,医生诊断说已经是严重的抑郁症了。那一刻,我们感觉到天旋地转,世界都快崩塌了。”
说到这里,小花的妈妈泣不成声。小花的爸爸连忙揽住她的肩。
我有些慌了神,给她倒了杯水。
过了一会儿,小花的爸爸接着说,“之后我们请了长假带小花去北京看病,好久都不见好。后来干脆休学在家一年,给她充分的时间恢复。为了给小花治病,我们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说出来不怕老师笑,我们甚至请了巫师来家里作法......”
后来的事,我就连上了。小花病情有所好转之后,就来学校复学,只是没想到才两个来月,又犯了。
我在休学申请书上签字后问家长,“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小花爸爸无奈道,“继续给她治病!”
我送两位去学校各个处室盖章,然后陪他们走出校门。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在抑郁症面前,我们外在的帮助真的微乎其微,我看着小花父母的模样,爱莫能助,非常的无奈且无力。
我知道小花正在经历痛苦,正在崩溃的边缘挣扎。那种痛苦是无声无息的,且又是惊心动魄毁天灭地,稍不注意就会摧毁掉她。
后来我多次联系小花的家长,询问小花的情况。小花的父母总是语调沉重,不愿多说。
再过一年,我的学生到高三了。每次经过教务处,我都会去问,“去年我班上一个叫小花的学生休学了,她今年回来了吗?”
教务处老师查了记录之后告诉我说,“没有”。
在问了多次之后,每次我正要开口询问,那位教务处的老师总能先我一步,说道,“没有!”
再到后来,我的学生都高考了,我也再没有听到小花的消息。
不知道她的抑郁症好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