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懂事读书,到大学四年毕业,去过的地方,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尝试过的新鲜事,甚至出格的事儿做的不少。特别是十几岁的中二年纪,留着长发,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一副自命不凡的杀马特时期,凡过的二、装过的逼、写过的矫情和我挨过的打、受过的白眼一样多。学校天天强制我剪掉我盖住眼睛,鬓角长长的头发;总是想联系我的家乡通报批评我违反校规校纪;
然而,学校总不会找到我的家人,因为我属于留守儿童,交给姑姑代管,农村也不会有电话联系,总不可能让学校写一封信到我姑姑家?况且,我姑姑也不识字,学校更不会有姑姑的家庭住址。
那时候,成绩永远是班上倒数,一学期到头课本崭新如故,期末考试九科,只有语文和历史成绩不错,其他全部不及格,特别是英语二三十分都算多的。
大家可以这么想象一下,在你们的高中学校(当然,不会是好学校,大概比职业学校好丁点的普通高中),教室课堂最后一排的靠窗角落,有这么一个同学:长长的头发,一般个头,满脸桀骜不顺,穿着松松垮垮好歹算干净的校服,歪着坐在最后的角落总是在做两件事情,睡觉,看小说杂书(那时候没有上网手机,有也只是诺基亚那种主流按键机)。
他可以从早读一直睡到下午放学,中间只需要去撒一次尿。因为一周七天晚上,他一定会去网吧上6个以上的通宵。网吧不贵,因为晚上十二点到凌晨7点,网吧两块钱三小时。也别误会,别以为他在玩儿多高级的网络游戏,不是什么魔兽也不是CS,只是从暴力摩托到天龙八部,就足够他玩儿好几年了!刚开始,他可以一个通宵玩儿暴力摩托和QQ聊天室。要是隔壁机子的兄弟有黄色网站,可以一起看各种黄图、漫画(没有视频,因为网慢加载不出来)。
之所以讲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大家了解一个事实,我只是一个很低端不入流的乡巴佬,天赋不高,相貌普通,素质低下,还不努力只会打架斗殴看闲书爱上网的中二傻逼。是的,用傻逼来形容我曾经非常中肯,当然,也可以形容现在。
后来,我辍学了!这毫不意外!村里的小伙伴儿,和我读书班级的那些同学,大多如此。我那时候,已经可以预见到我的未来。去广东打工到二十五六岁,挣个几万块钱回来娶个村里的女孩儿,说不定会娶小芳(隔壁陶家院子的小青梅。)结婚后继续出去打工,小芳或许会给我生个儿子或者女儿,交给我不能出去打工的父母,让他们带,我和小芳一起出去工厂打工,她进电子厂,我进机器厂。然后就这么过吧!是啊,不然还能干嘛!
然而人生际遇并不会真的随便能被预见。这需要感谢我的父亲。
我08年四川地震,学校停课将近两个月,各种修缮教学楼、宿舍楼、给学生心理辅导,我屁事没有。两个月不上课,更野的没法儿了,根本没有读书的心,就想和村里比我年长几岁的“前辈们”去广东打工了!我也成功辍学了,那时候父亲是拿我没办法的!争吵过无数次,甚至和父亲差点断绝父子关系!然而,我仍然成功了!但也妥协了!我辍学!去他打工的地方搬砖!
于是我光荣的成为了一名搬砖的!将社会主义建设的砖头,搬向社会需要的地方。搬砖,搬砖也不错,09年那会儿,一天工资120,简直美的不行,虽然每天17、18个小时,住工地棚子。
然而,如大家所愿,搬砖不会轻松!6斤和30斤一匹的砖,每天一万匹左右,呵呵,我挺庆幸那时候没累死,也敬佩那时候自己居然因为和父亲赌一口气,挺了下来!我还是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了,说不定搬砖赚钱更多,早点娶小芳,其实小芳蛮好看的!
09年8月,海南海口某工地,十一点左右。8月的海南热度和恐怖的非洲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天要喝十多公斤的白开水,。上午卸完这一车大砖,就可以回去吃饭休息两个小时了,腿有点瘸,拉斗车下砖还是疼,那是刚被垫在斗车下面木板上的铁钉捅的,还好,钉到时谢叔叔用力打我的脚板把血放出来了,大概不会发炎了!终于这个该死的上午快结束了,把这最后一斗车的砖头送到18楼就下班了!管特么的大工还继续要砖,他妈的他又今天砌墙砌不完了,死劲儿要砖,要尼玛的命哦!
这次我用升降梯坐上去吧,违规就违规,老子把砖用升降机送上去,自己却要一层层走上去走下来,累死!违规就违规!正当我本人和装满砖头的斗车一起随着升降机往19楼层上去的时候,好死不死被老麻子王工头陪着的工程部的人看见了!“这不是违规使用升降机吗”“你的工人怎么这么不注意安全?出了事谁赔”,王工头一边低头陪笑一边向我走过来,用手里的图纸用力打在我头上,一边打一边骂“草拟吗的,叫你坐升降梯,不懂走楼梯啊?”“你小子是不是有病?”“扣你两个工天”,最后气不过,给了我一耳光,“啪”的一声,我扶在斗车垒起的砖上,红着眼睛抓起砖头就要砸他妈的。
呵呵,我不到一米七的个子,直接被撸翻在地上,王工头毕竟三十多岁近一米八个子,肥胖仿佛给了他力气而不是累赘。我父亲并没看见,或许父亲看见了会找王头拼命吧!毕竟谁家的狗被打成傻逼,也会心疼的,更何况是儿子!
我没有告诉父亲,毕竟父亲也是靠王头给活儿干,不然那时候去哪儿找一天120一天,包吃住的活儿?我父亲脾气也很火爆,喝酒之后,估计皇帝也敢砍他两刀那种!
只是,在那一天,那个中午!我决定,我要回去读书!
凭什么,我每天不要命的干活儿一个月三千多?而有的人,就比如王工头,每天肥头大耳指指点点、吃吃喝喝,一年随便几十万上百万?那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算!
我告诉父亲,我要读书!
父亲没说什么!过了十几天,8月29日上午,父亲出去了一趟,下午回来,吃饭的时候,甩给我两套校服!“这是屯昌中学的校服,已经给你报名了”“从高一重新开始读”“这次你在不好好读书,看老子打不打断你的腿”
就这样,我重新开始读书!皮肤黝黑,出油长痘,那年我18岁!
所以,我比很多人都努力!甚至有种自虐读书的快感,每天六点钟起床,熬夜一两点睡觉,看书背书,刷题!我不聪明,以前更浪费很多时间!就像赎罪一样的刻苦努力!倒是挺怀念那时候的努力,也感谢父亲和自己!或许,也应该感谢一下王工头对我的一顿打!
或许,很多人以为这种浪子回头、幡然醒悟的发奋努力,肯定有一个励志的故事,例如成绩极度优秀啊,上了清华北大啊之类的。然而,世事就是事实,该扯淡的时候绝不含糊。我只是上了一个普通一本大学!管他的,好歹是一本呢,总比搬砖好!
普通高中毕业,也普通专业毕业!最后,签了人生第一份工作,也是正在做的公司,中铁集团某工程局城轨分公司。终于轮到我,顶着安全帽,捏着图纸,随项目部领导,由包工头作陪,视察某某某工地了!
始于搬砖,终于搬砖!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励志?然而,我的工资,还是和七八年少一样,3000多!
这,特么是何苦来哉!可是,并没有谁会后悔!常年在工地打工格外衰老的父亲没有后悔,耗费七年青春的我没有后悔!因为,我得到的,不只是工资,而是更多!
然而,这篇文章并不是将励志故事的!我也并不想将一篇文章拆成两篇,一篇励志,一篇毒鸡汤!
因为,接下来才是我想说的!
因为,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陪同领导参加某市建设路组织的工程招标答谢会。
因为,此时我正住在某四星级酒店第27层餐厅吃完饭写下这篇文字。
感谢这个时代,传播媒介的发达,使我起码在电视上,网络上听说过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听说过金碧辉煌的酒店会所,也到上海这类大都市仰望过拔地临空的大厦,眺望过鳞次栉比的高楼。
但是,今天,当我真正走进这家高档酒店,踏进27层的餐厅时候,我真的,自卑了!到处是高档餐具,一边去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边是眼花缭乱的各式水果,一边去品类齐全的饮料酒水!特别是坐在窗边的位置,俯视楼下,眺望全市鳞次栉比的建筑。原来,真的高档场所,比电影电视剧更具冲击力!原来,这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原来,我比想象中更穷!
我穿着笔挺的新西装,海南之家800多买的,不便宜!意尔康的皮鞋,300多贵的不行!领带就不说了,某宝几十块好几条!整个大厅,并没多少人穿西装,大多数都轻松的穿着T恤运动装,便装,神情自然随和。不是高档场所都应该是西装礼服吗?我穿着西装,自信的端盘、取菜。
取菜我不敢多取,因为每道菜我都想吃!水果不敢多拿,我怕别人笑话我是土包子!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在舒软的沙发椅,从27楼俯视和眺望。我不敢拍照,我怕别人会知道我第一次来!只是偷偷假装掏手机出来看,趁着别人不注意,拍了几张,立马放下,装作若无其事!
突然,我想起以前看过的郭敬明的一篇文章,即使我并不喜欢郭敬明,但那篇文章仍然令我印象深刻,讲的大概是:他没出名的时候,穿着很正式干净到一家名牌店买鞋子,问一双好看的白鞋子怎么卖,脏了怎么洗。被店员嘲笑“这种鞋子不用洗的,因为只卖给出入高档场所的人士,不会弄脏,就算脏了也会直接换一双”。从此郭敬明对物质名牌有变态的嗜求。
他后来写道,当年他穷且卑微的时候,穿着再得体去名牌店都一副局促不安、忐忑问询的样子,而现在,他出名了有钱了,穿着裤衩子拖着都敢随便在名牌店逛。
这时,我也明白了!我西装革履的在这种场合一本正经,学着电影里高档人气上流人才的样子,对大厅里的这些人来说,真的像个小丑!我想起了一个词语:沐猴而冠。
突然,我想哭。
想起父亲一辈子,在工地十多年,仅仅供了我读了个大学出来,就再也无能为力!不曾出入高档餐厅,不曾品尝高档美食!看看,我身处的这个环境,吃的住的用的,真的是踏实肯干努力搬砖就能得到的吗?这还不是最高档的地方,更多更高档的地方到底是为谁准备着?肯定不会是我,更不会是父亲。努力工作就可以了吗?然而,并不是!父亲不行,现在看来,我也不行!
我仍然只是那个卑微愚蠢的小人物!
现在,我比以前更迷茫,更痛苦!
谁能告诉我?普通父亲和我一样的人,这一辈子,到底在努力个什么呢?
而梦想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特别是大学时期,我爱看书,也爱看电影,更爱旅行(当然是穷游居多)。我曾去过北上广深旁观大都市的繁华,也爬过黄山泰山天柱山体会居高临下的快意。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自以为自己属于见多识广,略有才学的伪文艺青年。之所以说自己是伪文艺青年,无非是自己缺少真正文艺咖的敏感和舌绽莲花的口才,更没有妙笔生花笔力。或者说自己更像一名乡村伪文艺小屌丝。
现在,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卑微愚蠢的小人物!
贫富差距在哪个时代,世界任何角落都有!但,从来不会有这么一个时代:金钱上的富有,会带来政治上突出、社会地位上的突出、物质精神生活满足。就像有钱人,就像有了整个世界!而你任何努力和拼命都不会给你生活带来半点起色,反而让你看到更大差距,愈加痛苦!甚至会不由自主产生命该如此的叹息;
在万恶的封建社会时代,有钱人只能得到物质上的满足,社会地位、政治优势都不会突出。读书人穷,但精神满足追求高尚。农民穷但温饱衣暖后并不羡慕有钱商人。仕人阶层很多是下层农民供出来的穷酸读书人,更不会羡慕有钱人。
现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和农民依然穷,无论哪个阶层都在跪舔崇拜有钱商人!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写到:金钱,特别是在我们腰带里的金钱,是唯一能给男人以自尊和自信的东西。
当所有的的骄傲和自信只有依靠金钱来支撑的时候,我们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追求?钱?
无论怎么辩驳,此时此刻,我站在27楼的餐厅,俯视的,是卑微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