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鞠躬尽瘁 死而后己

         郑坚没让安排车，和赵左仁一起打了一辆出租车。郑坚喜欢调查研究，他是走到那里问到那里。他上了出租车也不例外，朝司机问道：“师傅，出租车的生意如何，还好干吗？”

          司机见问道：“不好干呦，驾照年年检，车也要年年检，尾气随时检。”司机正说着迎面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呼啸着奔过来。司机忙变道躲它远一点。错过车司机又道：“这超载的回回一罚了之。下回照样超。您再看这红绿灯。您说说这也不是路口，您说这灯是干什么用的。”

        赵左仁瞄了一眼路边，插话道：“大概是为路边这个厂出车方便吧。”

         “这个厂早就拆迁了，里边跟本就没有车。不光是这一个红绿灯的问题，您仔细看看这些交通设施，您就明白这里的问题了。”稍顷司机叹了一口气道：“怀念毛主席啊，怀念跟着毛主席打天下的那些老帅、老将军们啊。”

……

          ‘独臂书记上班了’就像夏日里的一股清风迅速刮遍了市府大院。‘书记是怎么来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坐赵左仁的车来的吗？’……郑坚虽住院了但只要他的岗位没有人代替，他的影响就像定海神针一样在这个大院里发挥着作用。郑坚来上班了，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迅速感觉有了主心骨，也有人迅速感觉在他面前立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郑坚来上班令王永康大出意外，他认为这悄无声息的一点先兆都没有本身就不是好兆，说不定就是冲着他来的。王永康后悔了，后悔怎么没抽时间去医院看望郑坚呢，前几天传出的郑坚病危的消息看来是假的。如去医院看望了郑坚就好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决断郑坚就是有不同意见，他也将是有口难辩，无疑对贯彻自己的施政方针十分有利。王永康正懊悔不已，他的秘书小张走进来道：“郑坚书记请您过去。”

          王永康迈进郑坚的办公室，见郑坚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文件。办公室里静，静得只听见郑坚翻阅文件的声音，这种静让王永康感到一种莫明的压抑，压得他感到无奈的窒息。“郑书记，您来上班了。”王永康是小心亦亦的探问着，好像是亏欠了郑坚什么。

          “哦，永康，你坐。”郑坚合上文件，抬起头来，注视着王永康。

          王永康在郑坚的目光里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在郑坚这位老领导面前就像透明人一样无所遁行，感到一种无名的压力。

         “永康，在思想上好久没和你勾通了。今天我找你来就想开诚布公地谈一下，你我都是共产党员，我们要本着对党和同志负责的精神，实事求是地有一说一，说真话不说假话套话。我们的话一定要经得起检验。”郑坚看着王永康的反应，顿了一下，突然改口气问道：“你是主管招商引资工作的副市长，李天宇要求你关照过某个人吗？”

          王永康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室内静的更出奇了。

          郑坚见王永康不开口，便进一步说道：“具体地说，李天宇让你关照过李长学和他的企业吗。”王永康仍然用沉默来代替回答，他的目光盯在郑坚办公桌的档案袋上，没有吭声。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个问题难回答吗？”王永康的态度让郑坚怒了，语音变得严厉，但明显还是强压着。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王永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语调低沉但透显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此时郑坚明白赵左仁为什么要去医院找他了，赵左仁是实出无奈。“什么叫做不好回答。要本着对党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模棱两可。”郑坚喘着大气，一口气说完，扶着办公桌休息了一下，又道：“请你本着对党和对同志负责的态度将李天宇的情况写一个材料给我，这是白纸黑字，我希望字字都要经得起检验。”

         王永康见郑坚脸色苍白冒着虚汗但他的目光炯炯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犀利，他没有底气跟郑坚争辩，他更不想写也不敢写，张嘴想跟郑坚解释两句，看见赵左仁领着原轻工也局长冯启迪来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冯启迪踏进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了郑坚书记，心里荡起一种莫明的激动，轻工业局的厂子郑坚大部分都去过，他为本市轻工业的发展可以说是操碎了心。一次冯启迪陪同郑坚去调研考察中草药生产基地，郑坚不慎脚踝被扭伤，郑坚坚决不让冯启迪声张，硬是坚持调研考察，事情不大却给冯启迪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成为他日后努力工作的动力。“郑书记您出院了。”冯启迪将信将疑地问道。

          “啊，冯局长你坐。”

         “郑书记您脸色不好，您还是要多休息呀。”

          “冯局长，有一件事我要亲自问问你，皮革公司合资合同的签字过程你说一下。听说滨海天力投资了一个亿就实现了控股。”

          “这个问题我和赵左仁书记已聊过，今天我就当着您和王永康代市长的面再汇报一遍。皮革公司和滨海天力合资协议签字时，滨海天力的资金已经到位了一个亿，余下的一个亿，滨海天力承诺在6月内到位。和滨海天力的协议能否签字，我当时请示过王永康副市长。王副市长当时指示我们，我们局政企脱钩已是定局，虽新公司还没有正式成立，但我们有权根据实际情况签订相应的协议。我们局、皮革公司当时在场的五位领导研究后一致举手同意和滨海天力签订合资协议，成立滨海楚江轻工科技发展公司。”冯启迪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哦，这很清晰嘛。李天宇市长过问过皮革公司和滨海天力合资的事情吗？”

          “没有。”

          “这个事情不是很简单吗？老赵、老王你们二人有什么不同意见吗？”郑坚朝着赵左仁和王永康问道。

         “我没有不同意见。”赵左仁说。

          郑坚将那犀利的目光停留在了王永康的脸上。

           王永康的目光虽在稿纸上，但冯启迪的讲述，他一个字不漏地听到了，他的脸涨的通红，他不敢直视郑坚的目光但他真切地感到了郑坚目光里带来的压力。但他还是不肯认输，避实就虚地转个弯问道：“冯局长，李长学是李市长的朋友，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你们班子里是不是有其他人争求过李市长的意见。”

          王永康此言一出，冯启迪心中有些气恼，大概郑坚的在座也增加了冯启迪的勇气，冯启迪道“我是轻工业局的一把手。和滨海天力谈判的全过程我都参加了，最后是在集体一致同意的基础上，我拍板签字的，这还不够吗？还有必要考虑其它因素吗？”

         冯启迪的直言不讳说的王永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郑坚不再理会王永康，朝冯启迪道“你辛苦一下，将你刚讲的情况写一个材料交给我。”

        冯启迪应承着去写材料，郑坚朝赵左仁道“是不是请一下三江银行的行长。”

        “那到不用了，滨海天力和三江银行签订的贷款合同完全符合规范，我已经复印了，当事人我也找其谈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天间夜总会的问题不好查证。”赵左仁道。

        “刑警队长还是王安石吗?”郑坚问道。

        “是。”赵左仁答。

          “你把王安石给我找来。”

         “要不要通过他们局里？”

        “不用，你直接通知他本人。”郑坚说着头一阵晕眩，险些要从椅子上歪倒，被赵左仁一把扶住。老王，我送你回医院吧。

         “不用，你快去，快把王安石给我找来。”赵左仁连忙去打电话。郑坚吃了一把药，将头靠在沙发背上坚持着等待王安石。

          王安石接到电话，急匆匆赶过来，赶的满头大汗。他见市里的三位主要领导都在，心里顿时有点紧张。尤其是独臂书记的故事他听到过许多，但实际接触并不多，最近的接触是在年前的劳模会上，王安石从颁奖人郑坚手里接过奖状那一次。王安石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就听见郑坚轻轻地呼唤了一声“王安石。”

         王安石本能地一声：“到。”

         “你对天间夜总会的情况了解多少。”

         “这家夜总会可以说是黄、赌、毒具全，容留卖淫嫖娼吸毒已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它打掉。”

         “束服我们的地方太多，我们无法行动。”

         “好，你说说看，是哪个文件规定你们不许取缔黄、赌、毒了。”

         “没有文件这样规定。”

         “那你说说看，是哪位领导束服你们，不让你们打击黄、赌、毒了。”

          “没有。”

        “你们刑警队有多少人是从警官学校毕业的。”

        “有37人。”

          “有多少人是从政法大学毕业的。”

          “有五人。”

          “人民培养了你们，养育了你们，就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不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时刻不要忘记了你们的责任.”郑坚脸色温怒，语言严厉，丝毫不给王安石留情面。

         “王书记，您如此时命令我去端掉这个黑窝，我如完不成任务，我愿砍头谢罪。”王安石被郑坚说的脸色通红，回应的铿锵有力，字字落地有声，展现了一名公安人员的昂扬斗志。

          “你就有这么大的把握。”

           “我们已往自束手脚的白天不能行动，而等我们想动手时，我们队伍里的内奸又早已通风报信。而此时他们正沉浸在所谓的胜利里，正在得意忘形，我带领同志们出其不意必获胜利。”

          “好，我支持你们此时行动，此时在场的只有咱们四个人，我们三人在这里不动听候你胜利的消息。”

         “是。”王安石一个是字应罢，电掣一般跑走了。

         王永康看着眼前的一幕坐立不安，移步想出去，刚迈了两步被郑坚喊住了。“老王，材料写完了吗？”

         “没有。”王永康说着还想往外走。

          “王永康。”王永康站住脚步望着郑坚。“刚我给王安石下达任务时，我已承诺，咱们三人不动。我们要守信，谁也不要离开这里。”

        郑坚的话把王永康激怒了，“我是楚江市最高的行政领导，难道我的行动还要受限制吗？”

         “党的纪律是下级服从上级，我是咱这一班人的班长，你只要还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就必须遵守党的纪律。”打见面以来，王永康的态度让郑坚非常不满，此时他再也忍不住。郑坚的语调虽不高，但说的字字斩钉截铁，凛凛的具有不可抗拒的权威。郑坚像是用最后的力气在说，说罢连声的咳，但咳的也是有气无力。赵左仁忙倒了一杯水，端到郑坚的面前让他喝点水。眼看着已过中午，赵左仁让秘书给买三份份饭。特别嘱咐给郑书记带一杯牛奶来。吃过饭，赵左仁想把郑坚送回医院。

         郑坚又怒了，“我安排王安石冲锋陷阵去了，我答应在这里等他，你让我当逃兵，共产党有这样的规矩吗？我哪也不去。”赵左仁心里忐忑不安，他担心郑坚出意外。赵左仁数着秒，捱着时间，太阳已西斜。突然电话铃响了，赵左仁弹簧般的动作拿起电话，“我是赵左仁。”

         “我是王安石，向您报告。我们在天间夜总会扣压吸毒、嫖娼、聚赌等人员二百多人，天间夜总会的法人及部分骨干已被控制，银行账号已冻结，小金库已被查封，缴获冰毒3公斤及其它一些罪证。部分犯罪嫌疑人已被陆续带往看守所。”

         “好，你们要注意控制住天间夜总会的主要财务人员。”赵左仁指示道。

        “明白。”赵左仁放下电话时，眼睛已经湿润了，他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道：“郑书记，王安石完成任务了，你放心吧，我送你回医院吧。”

         “还不行，你通知一下市委副书记王磊,让他也马上过来，我给省委写了份报告咱们市常委通过一下。”郑坚的语音很低但很坚定。

        王磊正在小会议室主持召开政工会议。赵左仁找到他时也就离开了郑坚办公室十几分钟的时间。赵左仁赶回时郑坚已经停止了呼吸。

        赵左仁找郑坚给省委写的报告，没找到。问王永康，王永康讲不知道，没看见。

        赵左仁悲愤的心情难以自抑，老泪纵横，闻迅赶来的人们很快围满了郑坚的办公室，有人垂泪，有人痛哭。苍天也为之动情，刚还晴好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中120救护车来了，人们自觉的让开一条道，护送郑坚上了救护车，人们不愿意接受郑坚的死迅，期盼奇迹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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