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重阳节,这本是一个老人的节日,我得到的却是母亲患上肝癌己是晚期的消息。面对父亲的束手无策,我只能硬撑着,但也是感到无能为力。这一天一夜很难熬,虽然很困,却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在医生的配合下,我千方百计瞒住了母亲对于病情的猜测,可发现自己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我不敢想像那一天的到来,我一阵一阵陷入情绪失控的状态之中,像个间歇性精神病在没人的夜里,反复发作。母亲一句对我女儿的等奶奶从南京回来,你再来吃饭的叮嘱,我心如刀绞。
自从母亲患病以后,每天的睡眠基本失常了,上半夜迷迷糊糊,下半夜清醒。一切己成事实,不得不努力地调整自己。就像朋友说的,哪怕夜里难过了自己撞墙,白天面对病危的母亲也必须坚强。想想也对,毕竟陪完母亲走完这最后一程的同时还得兼顾父亲的身体。他们风风雨雨几十载,临了,这份情感做儿子的未必完全能够体会。每天清晨,自己坚持走路半小时。然后带着母亲去散步,聊聊开心的话题,回忆回忆以前的生活。中午吃完饭再领着她在医院的走廊慢走慢走。下午挂水结束,坐公交送她回家。每天,就是祈祷她身体不会有疼痛的煎熬。伤心毫无意义,但是总会忽然来袭。一天又一天,每一天都当末日来渡过。
遵照母亲的愿望,昨天将她和父亲的墓地在游子山定了下来。她让我拍了几张照片给她看,看完以后她很高兴,说了了一件心事了。本来家族的祖坟在风景秀丽的慢城,但她却是不愿意去,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知道她是不想惊动乡下那些亲戚而已。就像每天我带她从医院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她就不让我搀扶了。
又是一天来临了,过去的一天母亲没有疼痛便是幸福,但愿今天也会一样。
昨天一天,母亲的心情很差。先是早上问我游子山的事情是否办妥当了?为什么买了墓地没有本子?中午吃了午饭,本来我陪她要慢走半小时的,结果她走了十分钟不到就要躺下。躺在病床上,她把我叫到床头,说要告诉我家里有几本存折,每本存折上有多少钱。我笑着说你这是要干嘛?她回答说怕父亲年龄大了犯糊涂给忘了。我知道她这是在交待身后事,强忍住伤心安慰她还没到那一步,委婉地制止了她说下去。晚上回家的路上,她也不像往常一样和我聊天,只是我问什么回答什么。我明显地感觉她心情不好,却也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时候,悲伤照旧来袭,居然没有一滴眼泪。
随着舅舅辈的亲戚们来探望,我反而比较担心母亲的情绪会受影响。一般只有大事件的发生,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父亲将有些事和舅辈们一一作了交代,我对那些事一点也不关心。这段时间注定将成为我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太阳依旧每天照常升起落下,我只是期盼母亲每一天都没有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如此,便是安好。
每一天都是忙忙碌碌,依然觉得还不够累。如果能累到贴着床单便能入睡,停止所有的思绪,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把所有的情绪放在每一天的清晨,想白天不敢想的事,想如何将今天过好,想如何去安慰情绪低落时的母亲。
近一个月来,每天坚持走路,带着耳机,单曲循环着哥哥的你在何地。忽然感觉,听着他的歌,未曾见面的模样却清清楚楚,那一张帅气十足的脸,仿佛从来未曾离开。可是我的老母,为什么?我已记不得您的芳华,再次凝视,竟只有满脸的沧桑与夹杂的白发。余下的时间,我就是你的依靠……我,陪你一起走完。
一个多月的治疗,老娘今天出院了。关于出院,一般来说都是康复与快乐的代名词,可对于我来说,却是另一种煎熬的开始。我倒不怕自己的精力跟不上,而是既定的结局,我还没有完完全全地做好思想准备。熬吧,只要闭眼睡着到睁眼醒来,这过去的一天,我也算是赢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老娘衰老的速度不忍直视。春雨后的枯草,一不留神就是一片绿。秋天的树叶,一不小心,铺满了一地。虽然是同样的自然规律,但一个代表着重生,一个意味着永别。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陪着母亲,静静地享受着这和谐的气氛。母亲照旧看着她的书,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说着话。我也用文字照片记录下这终将会成为记忆的日子。
人的一生中,既扮演着倾诉者,也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我们的经历,构成了生活的框架。在这无形却又实实在在的框架中,我们经历过感情的分分合合,人来人往实属正常不过。最后,忽然领悟,那些可以言说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纠纠缠缠,原来都不是事。只有那些无法对人言语的,才是你内心里最真实的东西。每每夜深人静,独自体会,咀嚼。生命中,往往最真实的,越真实的,无法与人分享。母亲的日子不多了。也许有人,也的确有人,认为我这个做儿子的在她健康的时候做的不够好。其实关于这些,在母亲查出来肝癌晚期的时候,我早已经包包扎扎收了起来,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反省,甚至认错。我想等她走了,我有的是时间去承受。如今,面对着日益苍老的母亲,我只有心疼,心疼,心疼。
但愿这无声的岁月,在时针,分针的鞭打下,您慢点,慢点,再慢点。
又一次带着母亲来到宜兴的汤氏中医看病抓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天公不作美,小雨一直下个不停,就像个失恋的人,想想就会抹一阵泪。可除了时间与新欢,别无良药。
早上通过微信挂的号,等接到通知时已经在路上。93号,也就是说前面还有九十二个患者。估计不到下午四五点钟是就诊不到了。
陪着母亲在候诊室等着,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人的求生欲望是惊人的,作儿子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环顾了下四周,忽然发现今天和我母亲一样虚弱的病人并没有,于是动了心思。找到医生,说明了情况,希望他能通融下,给我母亲先诊治回。医生拒绝了,说这是规定,每天来给他看病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既然定了规定,就只能按规则来。
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记得我们高中政治课讲到资本主义社会,说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没有温情可言。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是否依然如此,而人情温暖的社会主义国家又是如何,我想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吧。
我尊重医生看病的规则。我要付出的代价是时间的等待,母亲要付出的代价是忍耐,忍耐身体带来的不适与痛苦。我想如果这点代价换来的是规则的公平执行,也值了。
母亲的日常起居无法自理了,连脱条裤子的力气也消失殆尽,更别说走路了。天气好的中午,我扶着她坐到客厅,开始了读书给她听的日子。不知道这一读,是不是又将是屈指可数的光阴。
小时候,母亲的乳房是我的天,我的地。喝着她,慢慢长大,抱着她,安然入睡。长大后,都说有娘在的时候就有家。可是,有一天,您老了,病了。再幸福,或苦难的日子,我们始终要说再见。这声再见,是这辈子的再也不见。
我把第一个光阴的故事写给母亲,可再优美的文字也表达不了我的悲伤。我留下关于今天的只字片语,只是希望,当我老了脑袋的岁月里,闭上眼睛,依然可以看到娘。
窗外,满地的银杏叶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它们铺满整个人行道,一地金黄的萧瑟也成了记忆。好在有期待的岁月始终是美好的,因为,来年,我们还会相遇。
今天的雾好大,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母亲再次入院。早上从家里出来,二十二级阶梯,母亲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因为肝区疼痛,我无法背着她下楼。从医院门口到住院部,短短的几十米距离,我几乎是架着她挪动脚步。一到电梯口,母亲就彻底弯了下来。病来如山倒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诠释。我的心痛在此刻也到了顶峰,眼里的泪水没有任何预兆,像决堤的洪水泛滥而出,又不得不悄悄擦去,回归常态。
如此虚弱的母亲依然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当我服侍她躺下,她喃喃自语,要是挂挂水好点就好了。我连忙告诉她,会的!你不要怕,一定会好些的!
2017总算要跨过去了,这过去的一年眨眼间就成了历史。光阴就是这样,无论你过得好与不好,它始终不紧不慢地如影随形。2018,我对你没什么奢望,我只希望母亲的日子能让我多数几天,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