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家乡的油菜花是最早进入我眼帘的,清早推开门,就可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一片一片、重重叠叠的金黄,成了家乡春天的主色调。
若晴天,阳光和煦,漫步在乡间小路,路边黄灿灿的油菜花,铺天介地的扑面而来,风,柔柔的,心,爽爽的。驻足花前,蜂鸣花蕊,蝶舞花丛,如见故人般亲切自然,勾起诸多遐想……
那个摘一束油菜花,插在盛水的玻璃瓶,又小心地供在窗台上的男孩,如今已尘满面的沧桑于花前。那一群折一枝菜花插在发梢的小姑娘们,也都各安异乡。
记得儿时,我作为一个小劳力,随父亲出集体工栽植油菜,父亲栽,我挑着木桶在后面一蔸一蔸地浇水,父亲对我说:油菜很贱,随便栽在那,只要土里有湿气,不浇水也会成活。
命贱的油菜花,年年在田野山坡上绽放着庄稼人的希望,收获的油菜籽,队里组织青壮劳力担着去镇上的油榨房榨油,那年代榨油还是元始的木榨,牵木槌榨油是要有力气的劳力。在经过炒、碾、蒸、榨几道工序后,金黄清洌的菜油就出来了。生产队除了将油上交国家完成指标任务,剩下的就是分给队里各农户,家里每年也能分得二、三十斤油。尽管三十斤油维持不了全家一年的生活食用,家里年年缺粮缺油的。但每逢分得菜油后,母亲总要用石磨推粉子泡油货给我们吃,油贷是米粉和上闷熟的红薯做的。母亲人长得好,泡出的油货也金黄油亮的好看,吃在嘴里香喷喷的,让我一生都回味!
后来,农村田土实行责任承包,我也已结婚成家了,终年在田里土里为生存忙碌。年年晚稻收割后,我就与妻上山收地里的红薯,再整土栽上油菜,然后是打药治虫,施肥除草。
春天来了,南风一吹,山坡上的油菜花盛开,地里的草也随之疯长。为了不误季节,庄稼人总要抢在油菜收割前,除净地里的草,然后再种上花生豆子,油菜一割,花生豆子也长出来了。
因之,我每日与妻上山,躬身蹲在油菜花下,面对面一块土一块土地扯花下已长得葱绿茂盛的草,一边扯一边笑谈着日子的苦乐,彼此的心,怡然于油菜花香的静谧中,知足而安于当下。当夕阳染红西山林木,我与妻才收工,钻出油菜花丛,妻望着我,我望着妻,俩人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油菜花粉和花瓣,一身淡淡的香,如一对菜花仙子,相视一笑,暮归在回家的田间小路上……
光阴荏苒,一年一度的油菜,滋养着家乡的人民,也轮回着我生命的岁月,培养着我对家乡的感情。因而,吃着菜籽油长大的我,不管我走多远,我总是走不出家乡的油菜花,因为,油菜花开是故乡最美的风景,油菜花中,有我故乡的亲人,油菜花里有我的苦乐回忆。油菜花,是我心中浓浓的乡愁……
岁月带走了关于油菜花的陈年旧事,沉睡的记忆却又常在油菜花开的季节被唤醒,再回首,往事如梦,情景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遥远。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这是清乾隆帝写的一首咏《菜花》诗,没想到看贯了名花名草的一代帝王都对平常的油菜花爱而赞美。我觉得父亲说油菜的“贱”也是一种赞美,正因为“贱”,才能如一代一代生活在故土上的家乡人一样,普通而又普遍,远离繁华,安于在田垅山坡上生存,静静地绽放着自己,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凝心合力成一片片,美了家乡的山山水水,岂是闲花野草可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