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沉默了……只余海浪声徐徐。
“你怎么了?安然。”像划破黑暗的黎明,他轻声问。
“沫燃,你知道吗,我曾经失恋过,就在一年以前……”
“这么久了,你忘不了他?”男子目光徐徐,语气不疾不徐。
安然侧脸,耳边的鬓发吹在风中,又扭头过来,对他抿然一笑,身子缩了缩,换了个姿势,双手环抱住双脚。
“那天下了好厚好厚的雪,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晴空,我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等他。雪是洁白的,我特意穿了件显眼的衣服。几分钟后,他出现在小路的那头,背着手。可我还是看到了,是桔梗花。”
“那时候,我觉得气温虽低至零下,可心里却暖暖的。”
说完,安然望着海面笑了笑。
“那天是你生日吗?难道……他竟然在你生日那天和你分手?”沫燃不可思议。
“没错,12月31号是我的生日。满心欢喜的我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烟火过后的灰烬。”
“当他拿出身后的花站在我面前,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他问我知道桔梗花代表什么麽。我看着他,满眼狐疑。他又说祝我生日快乐,花是送我的,而花背后的意义是属于他和我两个人的。”
沫燃又问:“什么意义?”
……
安然看见有一片雪从天上落下来,掉入海中,失了踪迹。她站了起来,看一眼身后山间的月。
“皓月冷千山,也冷了我。沫燃,我们回去了吧,我觉得好冷。”
那件事过了不几天,沫燃就去了巴黎。
这年冬天来的特别早,安然刚起床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四周的墙壁冰冰的,她裹了件大衣,打开门。是沫燃寄来的一封信。
安然:
我来巴黎已经3个月了,你在国内还好吗?
沫燃
安然合上信,有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摊开手掌,安然发现有朵三色堇躺在手心,她把信放在桌上,走到客厅。
电视正演到男女主角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男主一边喂女主吃爆米花,一边讲笑话。
安然突然想起上次,她因为感冒不能出门,她和沫燃一起坐在沙发上讨论工作。她并不上心,耳朵里插着耳机,放着音乐。沫燃一个人在网上查资料。
阳台外,流云千朵,斜阳万丈,微风吹动月白色的纱。
沫燃回头望了眼安然,不置可否地笑了,他挪到她的左边,伸手摘下她右边的耳机,戴在自己的右耳上。
“你听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
她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过来,满脸春风地望着她。
安然又拿起那封信,看得嘴角上扬。
圣诞节这天,安然又收到了沫燃的信。
安然:
好久不见了啊!巴黎又下雪了。你收到写封信的时候圣诞节应该快到了吧!本来想跟你描述一下巴黎的圣诞节的,想到如果那天写的话,你收到的时候都过了好久了吧。
刚过去的万圣节,我们从Bome Wouvelle步行到Richelieu Drouot,街上全是化了妆的人,我们在店里吃饭、玩桌游。这里还有迪士尼的幽灵庄园,恐怖与不安并存的格雷万蜡像馆,还有你喜欢的踩着高跷的蛇怪物。一切都超出想象,绝对让你目不暇接。
对了,你的生日快到了吧!该送你什么好呢?^ν^
沫燃
安然小心翼翼地将信放进抽屉,有数了数信件,关上抽屉。
安然没想到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得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
公司编辑部全体聚餐的时候,难免会沾酒嘛,觥筹交错间,大家都有点醉了。
沫燃并未喝酒,他坐在安然的对面,全程都在用“开车不喝酒”推脱。酒席后,他起身走到安然面前。
“我送你回家吧!”
微醺的安然红着脸,把手放进眼前男人的掌心里。夜风凉凉,安然打了个喷嚏,沫燃赶紧把她扶上车,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安然的身上。
安然拉了拉肩上的衣服,脸更红了。
“要听歌吗?”沫燃问。
“放《美杜莎》吧!”她看了一眼手机,又按熄掉。
“《美杜莎》是什么意思?好奇怪。”沫燃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车载音乐上按。
“是一个人,话说以前我也不知道,可因为《美杜莎》,我也爱了美杜莎。一个拥有致命诱惑眼神的蛇发女妖……”安然竭力用自己还清醒的大脑说得头头是道。
“就像你一样。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风格啊!待会儿送你回去后就早点休息吧,看你也不像会喝酒的样子……”
安然迷离间没有听清他讲的这句话,只是在朦胧的夜色中望着月光笑得清甜。
安然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这个叫沫燃的男人的。只是每每看到青白色的月光时,脑海里就会出现他的影子。
那个坐在自己左边,伸手取下右边耳机,满目温柔的沫燃。
那个在孤独寂寞的圣诞夜算着日子给自己寄信来,只为了在圣诞节这天送到的沫燃。
那个细致入微到记录下自己随口说的话的沫燃。
那个寂静寒夜送自己回家,还体贴地关上车窗的沫燃。
那个介绍自己一半是海洋,一半是沙漠;一半是火,一半是水的沫燃。
此刻,你在巴黎还好吗?我这里也下雪了,天快黑了,你寄来的照片快被我翻褪色了,那年我们亲手栽种的花又开了。世界一片白雪翩然,我的心情滚烫。
安然
安然把这封信投进墨绿色邮筒,一个人走过路的尽头,一深一浅的脚印,又被飘落的雪覆盖。
这年的最后一天,大地白皑皑一片,万籁俱寂,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屋内开了暖气,不像以前那般寒冷。安然打了个哈欠,打开门。
“没有人啊。”
本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刚想关门的安然看见地上有一束花,是桔梗,没有卡片,正准备关门的时候,旁边闪过一个人。
两人待在原地对视了几秒,那男人就冲上来吻了安然,全然不顾她的反抗。
安然被按在墙上,半分钟后,男人满脸通红,逃也似的跑下楼去,安然杵在原地,茫然无措。
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陌生的男人吻了自己,等回过神来后,才想起追下楼去。
梧桐树下,一个身着黑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的男人面对着树,背对着自己。听到安然的喊叫,男人转过身来,满眼柔软地望着安然,安然踉跄一下,手中的花掉在雪地里。
“沫燃。”
……
沫燃款款地走过来,插进裤袋的双手拿了出来,走到安然跟前,俯身下去捡起那捧桔梗花,抖了抖上面的雪,捧在胸前。
“安然,我回来了,那个在你孤独寂寞里张开怀抱的沫燃,那个在凄清寒夜送你回家,叫你早点休息的沫燃。我回来了,那么,那个轻而易举就在海边和男人吐露心声的安然,那个喝醉酒就要望着月亮傻傻笑的安然,现在在这里吗?”
安然眼里的泪早已划过脸颊,掉落,融化雪。
“我……”沫燃将食指覆于她的唇上。
“不要说话,听我说。”
“看,我送你的桔梗花,你知道它的花语除了'绝望的爱'之外,还有一层含义吗。”
“是'永恒的爱',我在巴黎,时常一个人走在香榭丽舍的大街上,巴黎几乎每条街道都有红色的电话亭,我经常走进去,投入硬币,但不拨号,在里面对着一个没有拨号的电话讲十分钟的话。巴黎和中国有八个小时的时差,我的手机里现在都有两点时间,一个中国,一个巴黎。所以,我每晚都很晚才睡,想象着和你做着同样的事。很幼稚对吧!可自从收到了你的那一封信后,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安然扑到沫燃的怀里,哭到不能自持。她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没有那么冷了,漫天的飞雪也扑不灭自己心尖的火。
“记住了吗,桔梗花除了'绝望的爱',还有'永恒的爱'的意思。”
“知道了。”安然被沫燃抱着肩,粲然一笑。
“我刚才被快递小哥不明就里的亲了一下,是你叫他这样做的?”
“他们公司不是说什么都可以送达的吗。”沫燃抱得更近了。
“你吻过那个快递小哥?”
……
……
我想起了一句诗:名花倾城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头顶忽然晴空万里。
小道上留下两人一深一浅的印记,大雪再也无法将它们淹没。
因为。
真爱可以融化一切。
因为。
热泪可以融化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