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往事|海国父殇(兴)

去钓鱼台的路上要路过一座白龙寺,据说解放前北海出过一件石破天惊的异事,一条白龙陨落凡世,就坠死在北海的滩涂之上,那龙鹿角蛇身,虎目鹰爪,通体皓白如羊脂美玉,坠亡之处血溅百米。在渤海湾流传着“龙降酿灾”的说法,此事甚至惊动了盛京的报纸,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据说刚被发现时,白龙尚能喘息,哀嚎之声悲壮凄苦,似要把它漫长岁月当中吞吃的人间苦水一股脑地归还红尘。众人闻其声虽亦痛断肝肠但却无能为力,只能为其搭上凉棚,取北海之水浇灌龙身,妄图能解燃眉之急。最终,受尽折磨的白龙毙命于怒海之滨,龙一咽气,狂风暴雨便席卷海陆,在浊浪吞吃了十几条渔船之后,渔民们便凑钱修起了这座白龙庙,据说是在一座百年古庙的旧址之上修葺而成。众人本意是要将龙骨供奉其中,但龙死之后皮肉几日之内便朽烂不堪,黑绿色的脓浆混着腥臭血水肆意滋长蔓延,远看竟似滩涂的纹绣。锋利而醇厚的恶臭之味从北海一直飘到清河,整座城都被迫陷入白龙的葬礼,暑气熏蒸着恶臭腥膻,神龟妖狐纷纷涕泪很溜。如此一来,龙骨是断断要不得了,寺中的神位也就一直空缺着。至于龙尸,便是一把大火烧了了事。

如今住在白龙庙里的是个尼姑,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之前是城里普济寺的出家人,是郭龙把他请过来的。这尼姑没有法号也没有名姓,是俗家不要僧家不接的苦命人,郭龙为她重修了庙宇并在庙中塑了十八罗汉与释伽牟尼的金身。这尼姑生着一对凤眼,朱唇皓齿,眉目清俊,清灰浑圆的额顶烫着一串狰狞的戒疤,若不是整日里穿着一件破旧僧衣的缘故,她倒更像是妖而非菩萨。没人知道郭龙这个刀口舔血的浑人为何要养一位僧在家门口,按照他的说法,是为后人解一解此生造下的杀孽,可他快五十的人依然未娶,更别提什么儿女,哪里去寻继承杀孽的后人?

我和不离将到白龙庙时,不离忽然站住握了我的手腕,他指着前边说:“阿婷,是秋子,秋子回来了。”

我定睛望去,不远的一处沙丘上立着一条修长矫健的细犬,秋子比上次见时更要纤瘦,油亮的皮毛在瑟风朗日之下辉光烁烁似神犬凶灵,我认得它的眼睛,那是见过人血的恶犬才能有的汹涌神采,喷薄的精光与压制的恶意揉碎在那双黄目之内。

“秋子!过来!”

犬认出了我的声音,秋子虽与我和不离十分亲近但却从不做摇尾乞怜的媚主姿态,它望向我们,哀怨地对汪洋嘶嚎,似乎不仁把离别之苦倾吐给昔日主人,只能悲戾地倾倒海中。

“秋子,回家了!”不离说着便要上前,秋子却不为所动,转身向前方奔去。我和不离紧跟着犬,它每跑上几步都要扭头来看,似乎怕我们被落下,就这样径直到了白龙庙。

古旧的庙门几日之前被郭龙找工匠刷上了凛然的红漆,或许是由于近来雨雾缠绵的缘故,油漆总是难以干透,好似一团焦灼血海被佛前修罗狠狠拍在门板之上,虎目熊身的秦叔宝与尉迟恭惊诧地立于血海之中,寺门敞开,二人敞怀迎接八方来客。秋子停了下来,我蹲下拥它入怀,犬粗粝的喘息与沉闷地心跳海潮般锤击着我的胸腹,皮毛之上粘附着深海鱼虾的咸腥气味,仿佛从汪洋中来。

我看见尼姑正站在螭吻泉旁招待两位南方游客,一人中年谢顶,丰硕的额头上闪着油光,与额头相比,那双缺斤短两的黝黑虾眼显得不成比例。另一人瘦小蜡黄如劣质干贝,面目之上千沟万壑积压着聊胜于无的口鼻唇齿。尼姑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清河镇的历史,但南国来客的心思显然不在史书传奇而在她僧衣内周正的乳和僧帽下妖艳的唇。

“二位,咱们清河在古时候可不是叫这么个名字,那时候叫做辰州,当年燕太子姬丹派荆轲与舞阳刺杀秦王嬴政失败,秦国大军压境,太子丹只能率军北上,当年退守之处就有辰州,据说市里的鼓楼最早就是战国的城门,能过八匹马拉的战车……”

“过不了八匹马,过一辆吉普车都费劲。”不离说着冲尼姑挥手。

两位南国来客早已被尼姑的美颜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听到不离的声音大惊失色,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淫亵的目光从尼姑意犹未尽地拉向了不离。

“师傅,今天买卖还行?”

“阿弥陀佛,佛家的地方提什么买卖?”

“这些南蛮子的钱,我们挣不来,一个个比他妈猴都精。”不离说着冲两个南国人点了

头,他眯起锐利的眉眼如海兽迎敌,蓄势待发。

    南国人顿时暴怒口中喷涂着些我们听不懂含义的方言土语。

    “他娘的,骂人真屌脏。”不离吹了声口哨,我怀里的秋子顿时绷紧了铁条一般的肌肉亮出阴寒獠牙誓要将眼前的生人碎尸万段,我只能拼尽全力拥住它滚烫的身子。南国人想必从未见过此类罗刹一般的恶犬,不知所措地向尼姑求助。

    “怂逼,娘的,那边有侧门。”尼姑指了一个方向,二人如获赦免,狂奔而去。

    尼姑从兜里掏出一盒玉溪给自己点了一根之后扔给了不离:“大婷,六子,别大清早就断了我的财路。”

    “你刚他妈还说佛门圣地不谈买卖呢。”

    “不谈买卖我吃什么?佛祖的香火从哪来?”

    “龙哥给的钱还不够养活你和你家那个佛祖?而且那些蛮子眼瞅着想买的就不是你的香烛,他们眼里哪有佛祖菩萨?娘的,不知道这几年清河哪来的这些南蛮子。”不离厌烦地冲着螭吻泉里啐了一口,说是泉,其实不过是一口雕着螭吻头的枯井,几十年就没见过里边有水。

    “阿弥陀佛,既然来了,就烧了今天头一柱香再走吧,这香三块钱一把。”尼姑从袖口里掏出一小捆洒了金粉的香递给我们。

    “明天再说吧,我们要去接我爸去。”

    “你爸回来了?什么时候?”

    “昨天,回来以后一直坐在钓鱼台上,他说海里有人等他回去。”

    “难怪,我昨天晚上听见有人在海边喊了一夜,我还以为是雨里闹什么鬼怪。”

    “我得把他接回去,要不然张有亮迟早把他送精神病院去,家里那些亲戚都说他是疯了。”

    “那头炷香就烧给你爸吧,佛保佑他早点儿回家。”

    “哪个佛?”

    “佛都在屋里呢,你进来随便拜。”

    不离接过香直接套了一张红票递给尼姑,我们跟着她进了大雄宝殿,狭长幽暗的房事之内连佛祖带罗汉挤满了十九尊通天的金身巨像,罗汉面貌各异法相庄严,无不以睥睨姿态俯视参拜之人,佛祖体态丰腴巧笑嫣然,从雕工看来是上等的活计,只是一身的金红袈裟早已经褪色斑驳。尼姑安然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之上,俏丽妖娆的面孔对峙着宽宏博大的佛相,十八罗汉分侍两侧,以妖邪姿态持利刃钢鞭,宝殿之内妖气冲天,尼姑好似诡谲精怪,邪魅姿态摄人魂魄。

  不离用香烟点着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就退出殿外,他是从不拜佛的人物。按照他的说法,如若真有神佛,他死后必然要因犯下的罪过入什么阿鼻地狱,所以倒不如没有,乐得清闲。我跪倒在尼姑身旁,举目四望神佛金身更为巍峨雄险,尼姑喋喋不休地念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我只能闭目祷告,可心乱如麻之下竟凑不出一句人言只能焦躁地谛听着身侧的诵经之声。恍惚之间我看到秋子如僧人一般跪倒在佛前,纤细的腰肢一躬到地,黄目里的凶光依然隐去了九分,它在落泪,淡蓝色的泪珠顺着修长面孔如雨般滴落。秋子抽泣着,它似在忏悔,我不知道一条离家许久的恶犬需要做何种的忏悔,是祭拜死在它尖牙利齿之下的芸芸众生还是祈求来生投胎转世,成人成佛。

    经文停下了,尼姑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宽宏嘶哑,似雄兽低吟:“婷小姐,你争不过海里头的那些人,她们正等着他回家呢。”

    “我就是海里的人,这些年,我一直在海里等他回来。”

    “你还记得海边儿坠死的那条白龙吗?”

    “根本就没有龙。”

    “北海蹊跷地很,海里头那些东西能勾人的魂儿,稍微不注意就中了它的迷魂计,那时候,就算想死都得坠死在海边儿,皮肉死了,魂儿得留给千里海国。”

    “可我是他女儿。”

    “你们是人间的情分,可海里头有海里头的情分。”

    “我说我是他女儿!”

    “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正好是涨潮的时候,潮水把成千上万的海灵冲上来,那是些闪着荧光的半身女人,样貌说不清楚,非要看上一眼才能明白,但就这一眼,就这一眼……”

    “我知道我爸的心思,他恨透了老张家那栋捣制房,他哥是个吸血的妖精,他爸是个屁眼儿没把门儿的疯子……”

    “就这一眼,可是要了我的命,上边儿冷得厉害,我坠下来的时候最开始冷风一刀一刀切着我的肉,后来到了星辰日月的地界,几千几万颗星星都被浓云煮沸了烫熟了,星辰的浓汤热菜全都倒在我身上,我喷溅出的血在清河镇下了一场嫣红的血雨……”

    “还有我妈,我妈是个有佛相的女人,她是菩萨的身子却没有富贵的命,活活从佛熬成了鬼,我爸不爱看鬼,他爱看海上的风景……”

    “太高了,我都忘记坠了几个时辰,只有风声雨声,只有血气怨气,我眼里只有那些海灵,她们丰润的身子和妖艳的光彩,我忍着疼,我裹着星海和血海坠下去……”

    “他不该回来,操,我是怨他还是想他都是我的事儿,他就不应该回来,他不是稀罕海上的年月吗?我多少次觉得他还不如就死在海上。到头来,他还是他娘的回来了。”

    “坠落的时候,我把天上的七情六欲都抛了去,我,那上边儿的亭台楼阁风花雪月,我都抛了去。落地的时候,我震断了肝肠,百千条的肋骨刺穿了我本精致洁净的胸膛,破碎的肺叶饱藏坏血,每一次喘息都有甜腥粘液涌入鼻腔,脊柱碎成百千段,鳞甲撕成百千条,噩梦做了百千场……”

    “他回来了,像个疯子,但我知道他不是个疯子,他不能是个疯子,这全天下哪来那么多恨不得怨不得爱不得的疯子,娘的,我不能让他是个疯子,我要接他回家!”

    “今生噩梦做了百千场,可来生噩梦还是要做百千场……”

    秋子狂吠起来,嘶嚎之声伴着宝殿外的惊雷,雾雨与雷暴归来了,不离踢开殿门冲了进来:“妈的!真他妈邪门了!天上有东西。”

    “六子,别他妈把我家门踹坏了!”尼姑叫骂着,声音已然恢复如初。

    我跟着不离冲入雨中,狂发之下这雨幕似有千钧之力,粘稠的大雾从怒海中升腾滋长,似短命狂徒一般手持斧钺钢枪向海岸冲杀,浓云遮盖了稚嫩寡淡的晨日,没了顾及的雨雾誓要席卷海陆报仇雪恨,顷刻之间已然淹没滩涂逼近佛寺。

    “操,这雨是腥的,雨里头有血。”不离抓起我的胳膊让我看白衣上的雨渍,鲜血之色被雨水稀释成暧昧的粉红。我抬起头去看,隐约能看见一头纤细苍白的巨兽隐遁浓云之中,遍体鳞伤的兽毫不吝啬地喷溅着鲜血,它以性命化作神界的焰火,将猩红的辉光绽放于天地之间。

    “它要坠死在北海,不离,我爸还在海边。”

    不离一把拉起我朝钓鱼台奔去,秋子紧跟在我们身后,血雨迎面淹没我的鼻腔口腔,浓重的腥臭直入五内,白龙至血血似有剧毒,疥廯滋生,屎尿横流,脓浆熬煮沸腾成金黄烈酒,血肉崩裂垮塌入食道肠道。肛门决堤,魂魄脱缰而去,口鼻溃烂,精神七窍生烟。筋骨以道家姿态入药王宝殿,筋可包治百病,骨能踏罡步斗,求生之人以筋肉牵拉枯骨以自救。我隐约听到尼姑在我们身后喊着什么“火”什么“妖”,但我已无心细听,心内只有承接着坠龙的父亲。

    我们到达钓鱼台的时候,北海的狂怒似乎到了临界,墨色的浊浪早已没了潮汐的节奏,只是在极端的绝望中强迫腔肠节肢类海兽攻城略地,做着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冲锋。在嘈杂的海兽当中,我第一次看见了那些海灵,那是一群只有上半身的女人,幽绿色的裸体闪着千篇一律的陶瓷光泽,丰满的胸乳伴着海浪飘摇动荡。在大雾之内,海灵的面孔模糊不清,我隐约能看到她们勾魂摄魄的眉眼在天灾之下引诱着芸芸众生。白龙依然在盘旋坠落,凄惨凌厉的龙吟之声如天庭怨曲,悲恸孤绝,雨中的血腥之气愈演愈烈,简直不能称血雨而是血肉浓汤,每一次呼吸都要吃进二两龙肉,喝干半斤龙血,我已然被那腥臭呛得涕泪横流。

    父亲依然端坐钓鱼台上,佝偻的身躯不动如山维持着军旅生涯最后的尊严,他的双臂拼尽全力地挥舞着,似乎在竭力拥抱着虚空的恋人。北海与这座白石砌成的钓鱼台的恩怨纠葛已经积年累月,任瀚海如何凶恶决绝钓鱼台总能在潮汐起伏中不动如山。但今时今日风水终轮转,借着狂怒雷公与娇嗔电母的威势,北海这一次倾巢出动,钓鱼台的地基已然在风浪催逼之下摇摇欲坠,大有坍塌之兆。浪不断把阵亡将士的尸体扔向父亲,青蟹、黄鱼、花螺、墨鱼,父亲在瀚海之子的坟场之上赤诚地期待着飘荡而来的海灵。

    血雨染红了整个海湾,沐浴了龙血的海灵逼近了钓鱼台,最近的一位已能够触到父亲的指尖,父亲站起身,好像要纵身一跃直入血海。

  我声嘶力竭地冲他狂呼: “爸!别跳!我是阿婷!我是阿婷!你快看我!”

  父亲扭头看向我,他的乱发与眉眼已然沾满了血污,暗红的血水勾勒出他面颊上艰深的沟壑。他没有说话,只是以修罗恶鬼般的容貌凝视着我,那双眼中我幼时熟悉的温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狂喜淹没。他的臂膀与胸腹上绽放出精湛的肌肉纹理,那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健美,在他身上显得病态非常。

    “爸!跟我回去吧!我和妈都等你呢!我知道你没疯,你是心里有事儿,你跟我说!我是你闺女!你跟我说啊!”

    父亲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天,白龙离地不过十几米,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俊美的须发与狰狞的虎目,巨口之中喷吐的热流灼烧着我裸露的皮肤。不离把我拥进怀里,妄图用他脆弱的脊梁与赴死的白龙对峙一番。

    “爸,快躲开!快躲开啊!我不让你死!我不能再让你在我眼前死一次。”

    父亲笑了,是人间的笑不是幽冥的狂喜,可海灵不知何时已然从背后搂住了他的上身,滑润晶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胸膛,将白龙的坏血与幽灵的唾液揉进父亲的心肺,那是一副曾经麻痹颓唐的苦命心肺,它们若有情思,到死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的福分。这一次,我看清了海灵的脸,那竟是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那伶俐的口鼻、寡淡的眉宇,还有眼中慑人的光。我想起不离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我的眼睛能让每一个男人心甘情愿一死了之。心甘情愿一死了之,就如那陶瓷丽人般的海灵一样。

    我听见不离在我耳边低声咒骂,他拥着我的手臂颤抖不已:“操 他娘的,活见鬼。”

    白龙坠地了,那惊天动地的轰鸣如陨星降世,海灵一把将父亲拉入怒海,而我与不离也被冲击逼入海中。无数的海灵如蚂蝗一般向我们逼近,疯狂地撕扯着我们的衣物,舔舐抚摸着我们每一寸的肌理。苦臭的海水涌入我的鼻腔几次将要使我窒息,肺里的辛辣憋闷强逼着我竭力呼吸,可每一次喘息都是更多的污水涌入。不离艰难地朝我游来,他赤裸着身子努力挣脱妖媚的精怪,但海灵们如同饥渴难耐的鱼群抢食着面前这个男人散碎的精魄。我努力寻找父亲的踪迹,隐约看见他在我脚下,挣扎着被一只海灵拖入深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肺里的辛辣剥夺了我全部的意识,长生、哑巴、贝勒爷、七爷、龙哥,他们的面孔不断在我眼前闪过,有他们在,想必我与不离的白事,定然是整个清河镇最风光的一桩。

    这时候,不只为何我竟听见了秋子的犬吠,那声音穿透厚重的血海声声入耳,紧接着通天的火光划破了北海刚猛的身躯,海灵们恐惧烈火的赤诚,纷纷退入深海。不离从身后架住我的胳膊一把把我送出水面,我贪婪地呼吸着肮脏而畅快的海风,滩涂之上,龙哥和尼姑领着众人点着了坠亡的白龙,七爷和哑巴从皮卡上卸下来一桶一桶的汽油倒在火光冲天的龙尸之上。利落地焦糊味道驱散了漫天血气,大火烧起几人高,白龙硕大的黄目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竟似生前。穆赫林端着猎枪一枪一个结果了没来得及躲藏的海灵。我看着身边一张有一张与我一般无二的青绿面孔在我眼前炸裂成晶莹糖水。长生领着秋子站在高处,秋子依然哀嚎着,不知是否是为这场张家的悲剧慨然叹息。烈火之下,龙哥搂着俊俏的尼姑,尼姑转着手里的佛珠,吟唱着飘渺佛号。

    北海嚣张的欲念被这龙骨架起的篝火灼烧殆尽,雨雾也在火舌的席卷中蒸发退去,不离拖着我游到岸边就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七爷一把背起他往渔村的方向去。哑巴三儿走过来用毛毯裹住赤身的我,扶住我不让我跌倒。

    “哑巴,我爸死了,这回真死了。”

    “嗯……”

    “操……他娘的……操!”

    哑巴将我揽腰抱起来,长生、贝勒爷和郭龙也围了过来:“没……没……我……我们走。”

    “去哪?”

    “回……回家……”

   

    后来,白龙的尸体在海边烧了三天三夜,那以后,北海再没起过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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