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去西藏,街头看到一只小狗,小舌头红红的,眼睛圆圆的但又有点弯着,像笑脸一样,可爱的紧。
很亲近人,每次走过都会过来腿边转悠,知道自己脏,不会过来挨着人的衣服,就在脚边来回绕,当时觉得这狗狗还蛮知趣,也可能蹭别人时候被踢过。
但没主人,满街窜,有人喂就吃,没人喂就翻垃圾桶。
因为在那边做义工,刚去没多久,就和老板商量收留它,我来照顾,走的时候带回家那边去,家里养了几只狗,多一只也没啥。
老板同意了。
我去领狗。它跟着我开心的又跑又跳。狗开心,我也开心。
带去兽医站检查了下,没毛病。又洗了澡,给它买了窝,抱它在怀里,告诉它,你有家了,我在哪儿你在哪。
它抬头用头拱我的手,像是听懂了一样在我怀里睡着了。
那之后,它跟着我,做了一个月义工,又打了三个月工,挣了点钱,带着单车,我打算反骑川藏线,带着它。
它慢慢习惯呆在驼包里,把小小的头伸出来,我骑累了,它想排泄了,它饿了,它想出来跑跑,它就叫,我停下来,看它疯闹,孤独的反骑在我眼里一点也不辛苦。
路上的人说,姑娘啊,你一个人骑本来就危险,还带只小狗,真碰到了大狗追车,你可怎么办啊?碰到塌方,没人知道你在哪里,那你怎么办啊?这路上和大车抢道,你不怕么?姑娘啊,你想什么呢?
看着摇摇头走开的人们,我悄悄说,害怕啊。可是我有它啊。
那条路那些年并不好走,印象最深得就是,那天下雨,赶行程的我没打算休息,套上分体雨衣继续骑。但那段路,只要下雨一定会有塌方,并不知道这些的我,带着它,骑进了危险的茶马古道。
路边并没有防护栏,有也没用,真的发生什么,也没有用。
爬坡到十四公里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了,路开始有大块石头,泥块出现,身侧的大山随时都会掉下大石头,开始害怕,想快点骑,再骑十公里,就安全了。
然后后面有人在喊,塌方了啊,快走啊。
我拼命骑,带着近二十公斤的驼包和小小的它,拼命骑,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着回去,那段上坡路,十公里,我骑了不到四十分钟。
骑到安全路段,看到那里有不少人在棚子里,就过去询问前方路况。
知道前面也塌方了,所有人暂时被堵在这里。
问完回来才发现路太颠簸,包被颠开了,才发现,它不见了。
一瞬间,我的脑子嗡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僵在原地,连转眼球的力气都没有。
它什么时候不见得呢,怎么会不见呢,一直好好的啊,怎么会跑出去。
当即骑上车打算返回去找它。
旁边人大惊,干嘛啊,你去哪啊,这前面就是自行车也过不去的!
我,我得回去,我狗跑了,就在这路上。
旁边人,什么狗啊?你这骑行还带狗啊?姑娘啊,狗跑了死不了的,你人回去万一塌的更严重了给你埋了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安全来了,就别回去了,太危险了啊。
我,但是我那狗太小了,没我它就呆在那里不动,就在这路上,我得回去。这样,麻烦您两个小时后给我打个电话,没人接或者关机您就帮我报警,说我在山里失踪了。
(我手机在防水袋里,而且满电,出现关机或者没人接,就肯定是出事了)
旁边好几个人就开始记我的号码,边记还边劝,姑娘啊,巴拉巴拉。
其实危险我知道,这条路上死的骑友并不少,有被大车撞死的,有自己下坡时候控制不好车摔死的,有被大车蹭到直接冲到江里,捞都找不到尸体,也有塌方被活埋没知道死的,也有直接被塌方的石头砸死的。
我也怕,但是它是条命啊,它跟了我这么久,我不能丢下它啊。
回去的路是下坡,骑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塌方掉下来的大石头小石头,而下坡时候速度控制不好很有可能直接掀翻滚下去。
我边骑边叫它,和着雨声我的声音出奇的小,看不到,看不到,我的狗,我的它。
心慌的我,害怕的它。
终于往回骑了大概七公里的时候,看到它了,小小的身子躲在路边的石头下面,瑟瑟抖着。
我停下来,它冲过来,绕着我的腿转,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我包住它,揣到怀里,贴着我的衣服,给它取暖,害怕它感冒,在这个地方,人感冒了发烧都会因为高原反应转为肺水肿,我怕它生病,怕它被我想带它回来,不想把它留在西藏街头流浪的自私想法害死。
一人一狗,在下着雨的,塌方的路上,相依为命的前行。
回到安全棚里面,看到之前的人都走了,被告知前面路通了,可以走了。这时候来了电话,是那些好心劝我的人,都知道我没事以后,听着他们发自内心的放心,温暖了我很久。
想不走就在棚子里面住下,但是棚子距离最近的居民点也要有30多公里,补给什么的倒是其次,但是我怕万一它出了什么问题,一时处理不了。
我和它都吃了点饼干,喝了点热水,硬着头皮继续走。
它不在发抖,但眼神闪烁。
剩下的行程一口气骑完,所幸到达的是个半大的小城市,有兽医站,直接进去检查它的情况。
满身满脸泥的我,只能大概判别个人形,被兽医一直叫着小伙也没反驳。就静静听着它的情况。
并无大碍。
松了口气的我,带它住进青旅,一起洗了热水澡,吃了热饭。
总算活着走过最危险的路段。
说起来路上的青旅也是好,多说几句,加个十块钱就让狗狗住进来,其实我带了它的窝,并不会弄脏。
那次以后,它格外粘我,不会跑很远,跑跑就回头看看我在不在。
我怎么会丢下它呢,它生命里全是我了啊。
后来一路骑到成都,看到成都就在前面,我停下来,抱着它,说,我们一起骑了两千多公里了。
它舔我的脸,蹭我的手,它也开心。
在成都呆了三天,没找到让狗入住的青旅,就带着它,在让搭帐篷的地方搭帐篷,一人一狗,也温暖。
然后继续走,一路骑,一路骑,那之后一直在城市小镇村庄里骑,路况都好,补给也方便,我们一路开心的骑回家,
一共3816公里,不长不短55天,我从西藏骑回了内蒙,带着一只狗。
瘦了近三十斤,已经瘦脱了相。它也是,但我没让它受委屈,有时候补给不够的时候,火腿肠,它吃,我吃压缩饼干。
我怕,我顶多就是少点肉,它不一样,一点小马虎都会让它死在路上,死在我自私的想法下。
回家后,依旧带它检查,健康。
它健康,就够了。
我妈无奈收留下我们,好吃好喝的喂我们,它也能吃的起狗粮了,我也能吃面时候加个蛋了。
路上节省,开支每一块钱都要掐着花。
回来一个月,它开始适应。
每天带它出去溜达,对每个人都热情似火的蹭来蹭去,别人喜看它可爱,就回摸,亲切的很。
我叫它,不理我,只顾着冲喂它玉米的人摇尾巴。
我要回去,叫它,它跑到远远的地方,蹭着摸它脑袋的姑娘的脚,亲热的很。
我有点不开心,我的狗,怎么就那么受欢迎呢。
好吧,是因为它亲近人的本质。
后来,跑远了也不会管我在哪里,反正家就在那里,我也就在那里。
任它野,野够了带回一身泥,大半夜给它洗澡,边洗边聊天,独居的我,安定的很。
后来,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带它出去溜达,像平时一样,它跑,我在路灯能照到的椅子上看书,它一回头就能找到我。
可是它可能没回头,也可能就直接跟着哪个喂它好吃的人走了,也可能跟着哪个姑娘走了,也可能去找媳妇生孩子了呢,也许,死了呢。
反正它没回来。
再没见到它,也再也不想提起它。
我爱它么?爱。
西藏的街头,我没丢下它。
3816公里的路上,我没丢下它。
茶马古道要命的关头,我没丢下它。
可到家了,安定了,它把我丢了。
我还在那里,家也还在那里。
时隔近三年,它大概死了吧,不然,为什么不回来呢。
今天,我又收留了一只狗。
而今天,我在丽江。
下一步,徒步回上海,带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