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丽君这几天常常想到一个问题就头疼——女儿的终身大事。这么多年，这唯一的女儿被自己娇生惯养，家务不行、工作不行、能力不行、嘴巴不行、花钱不含糊；长相一般、身材更不能提，还好吃懒做。她想以小娜这样的条件，别说找各方面都优秀的了，就是稍好点的恐怕都有困难，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决不能让她后半辈子受委屈啊。

对，想来想去，丽君觉得招个入赘女婿是个再好也不过的主意了。她不断完善着自己的对未来女婿的画像，人长得要排场点，不能给别人比下去，不然结婚请客的时候会让别人看笑话；人要听话，让他怎样就怎样；家境不能好，要不，谁愿意委屈自己儿子当上门女婿啊。丽君想，结婚时，能出的钱我都出，让婆家没什么可说的，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这个女婿真的就从天下掉下来一样。

丽君所在的表店不再平分奖金了，本着多劳多得的原则，谁干得多，谁拿得多。丽君出众的长相特别容易让人记住，再加上技术一流，常常是别人那没活干，她那儿活干不完，别人再眼热，也一点儿法子没有。自从有了女儿结婚的钱她全拿的主意后，她更是成为挣钱的机器，一天到晚，在表店工作的时候她连口水也不敢喝。为什么？喝水要上厕所啊！这几分钟万一要来个大活被别人截了去，可不又少挣了？她多挣一点，女儿今后的幸福就多点保证啊。渐渐地，连午饭也省了，早上早点砸实在点，中午饭就用手帕包两块桃酥对付，什么时候活少什么时候赶紧吃两口，在丽君眼里来表店修表的人脸都是各种面额的钞票。

既然这行这么火爆，当然有想加入挣钱的。赵勇就是做为学徒，在这个修表行业和关丽君的职业生涯中的高峰来到表店的。

在表店待了两天后，赵勇明白了这个表店的大咖就是“关老师”。一来技术确实厉害，别人搞不定的疑难杂症，在关老师手里，大都能治好，二来人长得漂亮，服务还好。修好表后，还附带清理一下外表，这表不但治好了里边，还打扮了外边，亮晶晶的戴在手上都好像变成了新表。关老师就像个金字招牌，客源旺盛、人来人往都是慕名而来。赵勇自然想跟着这样的老师学艺啊。

刚开始，丽君根本不想收徒弟，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再说，她也没这个闲工夫一点一点地教别人，耽误她的挣钱大计！

可那天，就在丽君抬眼一回神的时候，赵勇和女婿这两个词，忽忽悠悠地闪烁着出现，越贴越近，最后“咔”地一声，严丝合缝地对到了一起。

留了心地一打听，这个赵勇简直就像是量身打造的一样，与丽君想像中高度吻合。赵勇，比小娜大两岁，180的大个，身材匀称，白净的脸，浓眉大眼，小伙子精神得很。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小弟，寡母一个人艰难地带大了5个孩子，生活困窘可想而知。家庭条件是关键，这个是丽君最在意的，因为这是入赘的前提条件。赵勇家条件不好，更妙的是上有哥哥、下有弟弟，这样看来入赘的希望就很大了。

一个想拜师、一个有意拉拢，就这样成了一对师徒。赵勇并不知道，他以为能带给带来不菲收益的老师，正另有打算地张开了另一张网。

十

关丽君给小娜透了风，先让小娜到表店里去一趟，自然地和赵勇见了面，互相介绍了一下，算是先让女儿相看相看。这丽君的眼光还能有错？这长相、这个头，要是和他到亲戚、朋友、同学们面前一晃，还不扬眉吐气地亮瞎他们的双眼？小娜想到这儿，心里高兴，眼睛一会儿眯上、一会儿睁大，一会儿挑眉、一会儿眼珠左右滚动，嘴巴也一会儿张大、一会变成吃惊地O形，脸上变幻莫测地反复出现各种得意的神色。看得丽君不由得暗暗地咬了咬牙，挡在在女儿和赵勇中间，一语双关地对小娜说：“行了，事儿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家吧，下面的事交给我了。”有了妈妈，还有什么事会搞不定？小娜朝赵勇又极力做个了自认为妩媚的再见姿势，心花怒放地回了家。

从此，下雨送伞、天凉加衣、加班送点心、周末请客在家里吃饭……秉承“日久生情”的期望，在关老师安排下，小娜和赵勇，以各种母女情深、师徒之谊的名义，和谈对象一样频繁地见面。

小娜的心里经常有抑制不住的高兴，从眼角眉梢流出来，在家也会不由自主地哼着歌：“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愿告诉你。”

没事就在镜子前照照，还把自己喜欢的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以前什么都懒得干的她因为有时家里会有某人出现而变得愿意精心收拾自己的闺房。

看着女儿的变化，丽君一面为女儿高兴一面暗下决心，不让女儿心愿落空。

因为小娜经常出现在表店，表店里的同事都看明白了几分，私下议论，赵勇和关老师的师徒关系恐怕要更进一层了。

“看，小娜又来了，孝顺得不行啊！”

“一天一身，是孝顺她妈的吗？”

“香水味迎风呛三里，老人家能受得了？”

“老人家受不了，年轻人喜欢就行啊。”

“看来称呼要变了，师傅变妈。哼，有意思。”

“赵勇知道不？能明白这是啥意思不？”

“关丽君厉害啊，上着班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顺手解决了。”

“谁是傻子？这一个屋里，你看有傻子吗？”

“不知道是老的厉害，还是小的心思深。”

赵勇其实在第两三次后，就也有点明白了关老师的意思了，赵勇虽然穷可不傻。

几个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小娜穿着高档的毛呢大衣、纤尘不染的脚上的鞋子、刚刚烫过还带有化学味道的头发；自己身上略显寒酸的衣物。关老师跟前排着队修表的人，每月发奖金时上面写着“关”字的，明显高高鼓起的牛皮信封；家里母亲用来包钱的方格子手帕里，就那么几张，还是毛票多大团结少。关老师家里讲究的摆设、大碗大碗地红烧肉；家里带有几处磕伤，还不舍得换的搪瓷大碗里的经年不变的黑咸菜。小娜臃肿的身材、普通的相貌，但却一看就对自己颇有想法的表现。

终于，他低头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丽君也明白，大家大都看出来了，决不能让风言风语影响了良好的发展趋势，那更得快。接着，确认关系、两家见面，丽君的想法一一实现，连入赘的事情也比相像中还要顺利些，当然，丽君的所有的结婚费用不用赵家出的想法，确实是个巨大的推进器。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是心照不宣互相接受的，都是合理的。所有看着不合理的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婚礼上的丽君春风得意，自己一手选的女婿光彩照人，和女儿站在一起，越看越满意。虽说自己一家掏钱，可酒店是高档酒店、菜色琳琅满目，排场得很。家里的兄弟姐妹、朋友同事都请到了，丽君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抬头看着大堂顶上辉煌的灯光，灯光下女儿女婿挨桌敬酒，亲朋好友满嘴吉祥话、觥筹交错的场面，她由衷地感到了满足。

只是她没发现，新郎新娘并不登对，新郎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