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前段时间肠胃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肠子里有个4.5厘米的瘤子,大夫说良性的可能性很小,需要马上手术。手术前一天我赶到医院,父亲到医院楼下迎我,带了一顶鸭舌帽,人瘦了也黑了,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第二天父亲插上胃管和尿管进了手术室。大夫说手术过程中肿瘤切除后会拿出来给家属看一下。几个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大夫把切除的肿瘤给我们家属看,大夫说,你们看这个形状,花椰菜似的,纹理不光滑,一看就不是良性的,具体看最后的病理分析。至此,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也破灭了。
母亲当时就崩不住哭,我劝她说,人说结肠癌是最幸运的癌,结肠那么长,把坏掉的这段切掉,啥也不影响。
她扶在我老姨肩膀啜泣,说日子刚好了点,我爸就遭这个罪。
我三舅也过来劝,母亲带着哭腔想寻求安慰似的问,三哥,你说XX(我爸的名字)能好么。
我三舅肯定的说,能啊,肯定能。
我一边还是劝母亲,一边擦不断涌出的泪,我说咱必须得有个好心态呀,要不我爸醒了一看两双肿眼泡,他得咋想。
虽然手术前大夫就说了这个瘤子是良性的几率很小,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刀开了之后,啥情况都可能出现。但那一刻,就是崩不住。人说父母是子女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我此刻看着窗外,艳阳高照,而手术室外寒冷阴暗,泪水争先涌出来,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悲伤。
父亲手术出来后,我们都已经整理好情绪,大夫说出来后头两个小时一定不能让他睡,疫情期间进病房只能一个人,怕母亲崩不住,我陪父亲回了病房,他还是不太清醒,像喝多了酒忍不住想睡似的,我说爸你别睡,我给你看看大宝的视频,我就给他点开了一个我儿子的视频让他看,他很努力的保持清醒,哑着嗓子和我说,我还想多活几年,想多给大宝攒点钱。我顿时胸腔翻涌,强忍着涌出的泪水,我说爸你好好养,养好了还得看你外孙呢。
病理结果是中癌一期,就是刚刚跨过了早癌的门槛,万幸其他部位都没有扩散,但还是需要作几个化疗,并定期检查。
同病房的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二十多岁就切了三分之二的胃,他说是胃里长了息肉,还得再开一刀。手术前和他女儿在走廊聊天才知道,大爷得的是胃癌,一直说没事没事,饭都吃不下了才肯来医院,加上贫血身子虚,这一刀下去还不知道啥情况呢。
大爷是病房里最先进手术室的,不到三个小时就回来了,胃管拔的比父亲还快,他夜里总喊疼,她女儿女婿轮班守着,像哄小孩似的哄着他。
父亲出院那天和各位病友告了别,大爷女儿正好也要出医院办事,路上聊起才知道,她父亲手术那天开刀了之后,大夫就把她叫过去说她父亲的其他器官也全都扩散了,要做手术就得全切,以后就得在医院过了,问她还做不做。她和家里人最终决定不做了,大爷这一刀也是白受了。术后家里人都哄着老人说做的很成功,老头忍着身体的疼痛精神却还愉悦。她正要去医院附近开一份假的病理单,最后的日子,开心一点是一点吧。
我听了之后抚了抚她的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秋雨说,人类的爱总是向下倾斜的,父母总是对我们说不用,没事,家里都挺好的,我们忙着学业,忙着玩乐,忙着工作,忙着看娃,忙着生活里的油盐酱醋,常常忙的忘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忘记了父母都是骗子,是独行侠,他们试图掩盖所有的不好,只留给你一个笑容,对你柔声说,你忙你的吧。我父亲也曾说向上的爱永远比不过向下的爱,向下总是想尽力给子女最好的,向上却常常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慨叹。等我也当了母亲,抱着怀里柔软,我有时候会想,我小时候也被我的爸爸妈妈这样的抱在怀里,这怀里是世间所有都比不过的珍宝。我想起我结婚的时候说过的感恩词,我说我以后要竭尽全力让父母过的更好,我父亲说,你们好,我们就好。
走出医院,我扶着父亲的手臂向停着的车走去,有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带着现世安稳的温度,有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