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木偶

我沿着时间的轨迹,来到传闻中最不幸的那个城市,造访至今仍在徘徊中的人。

那个装扮成男人模样的女人——摆弄着木偶;明知道我的到来,却故意不看我。她倚靠着破落的墙角,自顾自的在木头间串着线;她身边尽是死尸,身后是燃烧的城市,夹杂着一些惨叫声。那火焰已经熊熊燃烧了20年,那叫喊亦是如此。

我低头看着她,她的视线始终没离开手上的木头。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我的鞋尖,开始喃喃自语——

我输了,还是命厉害。

我家靠占卜为生。说是占卜,也都是讲些吉利的话。据说太爷爷在光城学习过法术,还到前线跟妖怪打过仗。后来妖王被杀,妖怪们被收监,太爷爷就荣归故里,以占卜为生,然后就有了爷爷,爹爹,和我。

太爷爷懂预言,大家都信他;但爷爷和爹爹水平没那么好,爹爹只能给别人讲些好话听。但好话大家听腻了,也就不信了。最后到我这辈只能做些木偶戏,用些变声法来配音,逗逗小孩子。

我没嫁过人。只因为太爷爷的一句预言,他说在我这一代,如果爱上了人,我们这一门都会绝后。我爹爹就极力不让我去接触外人,从小就让我蒙着面。但后来我还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跟着他跑到鬼登桥,然后有一天他出门,就不见了。开始我觉得他可能还会回来,就做起木偶戏挣钱;外面的世界对女人太难,我不想生是非,就蒙起面,打扮成一个男人,养活自己,等他。

就这样,有一天我看到他带着自己老婆孩子来到摊前,看我表演木偶戏。

那天我没演砸,我还送了他的孩子一个娃娃。鬼登桥的讣告会贴在镇子的公告板上,我想看到他的名字后就回家。我每天都去看,但始终看不到。我知道原因,但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我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我打算回家。

但就在前一天,戚风王子来了。

我听说过,戚风王子的人很厉害,跟妖怪作战,从没输过;我听说过,他有一天会成为联合军的领袖,成为一个伟大的国王。但我亲眼见到他的时候,我一点也不信了。我从没见过那样难过的人。他骑着马,神情呆滞,好像身旁一个人都没有;他领着一支部队,那些人却满脸沮丧,疲倦不堪。他贵为王子,却满脸写着失败,连那些本在欢呼的人,也渐渐默不作声,大家都不知道王子想什么。

紧跟在他旁边的,是海国公主。他们好像是一对儿,但看起来各有心事。我站在人群里,望着王子的背影,觉得传闻都是假的。哪有这样落魄的王子。我们不知道他来鬼登桥做什么,这里除了小麦什么都没有。

他是黄昏时刻进城的。天黑之后,他杀了一城的人。所有人,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无一幸免。我想就算是辜负我的那个男人一家,也肯定没逃过这一劫。我觉得还是要谢谢王子,他帮我做了我没做成的事。

很可笑。我这一生,就为了一个男人,最后还是没逃过命。我演了这么久的木偶戏,自己也就是一个木偶。我就想啊,木偶如果知道自己是玩具,还会去演戏吗?

如果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就是想知道爹爹怎样了。他就我这一个闺女,我偷偷跑掉,他肯定会着急。

他应该也去世了,我希望他走得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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