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日 晴
西梁今天蹲在自己家门口,看了一整天,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人们各怀心事,神色也匆匆。
西梁是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住在这座小镇,混吃混喝,人们有时候会和他侃上一两句,当然,仅限于他们心情很好的时候,一般人们看到西梁都是敬而远之。他们背后会议论西梁。
他是一个从小没了娘的孩子。
他的父亲醉酒后总会殴打他。
他稍微大点的时候也学会了恃强凌弱。
他把别人打的谁也不认识,连他妈也不。
熬到他十五岁的时候,西梁的爸爸死了。
他并没有流一滴眼泪,一滴也没有。
别人都说他没有心。没有心。
呵呵······没有心,你们何尝又有心呢?西梁在心中嘲讽着。
艳阳微风,他静静地,静静地感受着。
今天,倒是看了很多的闹剧哦。
比如平日里总不给别人好脸色的假贵妇,沈琼华,沈贵妇。
沈家的女儿很美,娇俏可人,惹人爱怜,平日里待人也友善,连对西梁都是一双澈澈的眼睛,透着纯,也透着真。
西梁想的有些出神了。他的眼睛,波澜不惊的眼睛,突然像点亮了一把火,连星星都可以倒映进去。
月华溶溶,春华扶浓。
西梁很饿,是他还小的时候,父亲不给他饭吃。他蹲坐在家门口,风浸着寒气袭蚀着他瘦弱的身板,嘴唇被冻的发紫,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所以他没有哭。他的眼睛放到很远的地方,触及到了母亲慈和的笑容,她眼角的皱纹,她温暖粗糙的手。他咬了自己一口。
不要想,不要软弱。
给你。
眼前递过来一个馒头。馒头还是包子?
西梁可没管那么多,反正他抢过来就吃。
吃完抹了抹自己的嘴,面露凶光,嘴角一咧,就是一个不和善的笑容。
我可不会给你钱。
不要钱。女孩笑了笑。转身走了。
西梁拽了拽自己破烂的衣角。
把我当乞丐么。内心的一点苦涩蔓延开来。
沈琼花之女,沈娅娅。
脚踩着红布鞋,身上穿着红嫁衣,嫁给了富商。富商满脸横肉,小眼睛,塌鼻梁,鬓角的头发也白了。一看,年过半百了吧。他色眯眯地看着沈娅娅,不过沈娅娅的脸被红盖头盖住了。
诶,看不着,真可惜了小娘子的绝色容貌,不过,嘿嘿,这样也挺好的。
他摸摸小娘子细滑的小手,对着沈贵妇一瞪。
沈贵妇谄媚的笑了笑,诶,女婿,我的闺女就嫁予你了。你说,那我欠你的赌债是否也?沈贵妇向他挑了个眉,眼里迫不及待的渴切着她女婿的回答。
一笔勾了。富商笑着,露出了金光闪闪的牙齿。
沈贵妇眼里又放出混浊的光了,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我的女儿你就牵走吧。
决绝无情的母亲。
可怜的女儿。她心头已然发寒,双眼已然无光,她的灵魂早就不属于她了。
西梁看了沈娅娅最后一眼,当眼中那抹炽烈的鲜红消失。他眼里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为什么总一个人。
因为我不喜欢两个人。
为什么?
······
因为要虚伪啊。
晴天过去了,人们都归家安息。
唯有西梁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没有哭。
八月二十七日 阴
东家和西家又开始吵架了。
为了什么,哦,谁偷了谁家的鸡。
他们前些日子还和睦一家亲呢。
八月二十八日 阴
沈娅娅,送给他一坛酒。他收下了。挺好喝的。
九月一日 阴
刮风了,各家的衣服都在天上放风呢。
西梁乐呵呵的看别人追着衣服跑。
九月二日 雨
狂风暴雨,阴霾天空。
西梁今天在雨中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他的发和风飘扬,他的面容清俊,他是那个男孩,死了爹和娘的男孩,不愿意被别人当成乞丐的男孩。现在他,是一个窝囊的的男人,像乞丐一样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那日醉酒,她恰巧来看他。
她两靥生花,醉眼迷蒙。
他终究负了她。
他以为冷眼看待是个不错的选择。
却让她身名俱毁,落得风流之名。
怪不得。那日,她送酒来,她眼中毫无活物。
诶,罢了,罢了。
两个人一起必然相负。
他看惯了别人的嘴脸,自己也与之相同了。
为什么?
······
我和你一起可以吗?
······
我做你的朋友,我有馒头。你不会饿了。
西梁。
善良。罪恶。虚伪。逢迎。欺骗。懦弱。负心。
冷眼旁观这么多年。
你真是一样也没逃掉。
若这一生,不见其花叶,浑浑噩噩,也没有这一切。
……
我爱着,这样一个人,她没有太多的欢喜,她仅仅有出色的容貌,剔透的心。等我明白过来时,我啊,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远了,她?我也不知道飘向何方。
我看到了西梁,他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他每天都蹲在家门前,蹲在街上,眼睛里不知道看着什么。我想和他搭话呢,他瞪了我一眼,他说,她走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我也知道我为什么注意着他。
那天下了大雨,泥泞的土地被砸得涕泗横流,像是西梁的脸,他的眼睛再没有一丝的光了。多像,那时候的我呀。
我常常在想,这世间的人都这么卑微的活着,他们最后死亡的瞬间。他们到底,又看到了什么?
九月十五日 阴晴不定
我离开了这个地方,在此之前,我带走了西梁,我想这个地方再没有他留恋的东西了。我们每个人手中提一把铁锹,准备去做土匪。
我们有的是决心呢。
西梁问我:“你为什么要带上我?”
我说,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他没有任何想看在眼里的东西。我知道的。
那天,我们爬了多久的山,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越过一座山丘后,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土匪,我们在山里待了一夜。
九月十六日 夜
你是谁?
面前一个人狐疑的看着我们。他问的是西梁。
为世间人所不齿的人。他回答道。
那人却笑了:“如何?跟着我们罢。”
我问他:“你是什么人?”
他扛起一把大刀,开始唱歌。
正月里的花儿红又红。
镇里的贵妇坐水中,
看得我呀我呀……
他没唱了,转过来对我们说:“走吧。”
我们是,世间所不齿之人。我们都是啊。
若这一生,未见其花叶,哪来这,这浑浑噩噩的一切。
文/酒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