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小时候我很少看牡丹,长大后常年在外,不曾在牡丹盛放之时回来。倒是这两年得空在老家,多了些机会。
01 创意园的农民画家
去年今日,我和先生到平乐牡丹文化创意园去赏花。可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偌大的牡丹基地,只寻得一株并蒂盛开的白牡丹。平乐村自古有之,曹植曾有“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的诗句,也是书画之乡,这里的农民画家在农闲时喜好画牡丹,据说画作远销国外。
寻花不遇,却见几间画室,墙壁上挂满了装裱好的牡丹画,有工笔,有写意,我却欣赏不了,总觉得和真实的牡丹相比,少了太多的生机和灵动。桌台上散乱地摊着宣纸、半成品、毛笔和各色水彩。三两个妇女正在作画。一人道:“这花蕊画不成,来,让我照你的画吧。”另一人回道:“我画的也就那样,你拿去看吧。”
这场景似曾相似,仔细回味,像极了读书时候抄作业的样子,现在美名其曰“临摹”。临摹是学画的惯用技法,但也要有所选择。要么是大家,要么是佳作,要么是实物。如果三者都不是,就会造成“师傅不高,徒弟弯腰”这种问题。这些所谓的农民画家,完全可以到园里去画,只是区区几步路的功夫。只怕是急功近利,扼杀了创意园的“创意”。
02 公园里的写生老人
今年昨日,我和先生到王城公园看牡丹。牡丹的实际花期很短,前些年根本挨不到这个时间,近些年通过各种技术,花期至少延长了一倍。早开的品种已经凋敝,还有些品种正在盛开,加上遮阳棚阻热,花还算不少。
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粉红外套的阿姨在速写,游客在她身边围观一会儿便各自走开。她用笔和花交流,两耳不闻身边事。我几次想开口,又不忍心打扰她。不仅心生感慨,要是我能够放下生活中的琐碎,也走到花间来,看她们在风中摇曳,听她们在露上浅语,把她们的灵魂刻画在纸上,那该多好啊!
再往前走,又见一个写生人,我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他头戴蓝色的安全帽,身穿一件发旧的衬衣,略弓着身子,趴在栏杆上画画。走近去,他手中握着几支彩铅,硬纸板反夹着一摞格子纸,纸面上的牡丹轮廓已成型。
我离他很近,想看清楚他的职业和年龄。这些年在外面遇见的写生人,有蓄着长发的男青年,有衣着讲究的各种年龄段的女性,有朝气蓬蓬的孩子,唯没有这样的人。蓝色安全帽下面悄悄露出的白发和那略微有些佝偻的身躯,告诉我这是一位老人。站了许久,待他停歇的间儿,我和他攀谈起来。老人说:
他是一个农民,每年这时候都来画牡丹。
他是自学画画,没有读过书,没有学过画。
他反复临摹王秀的写意牡丹,就是不得要领。(备注:王秀是国内牡丹花的大家,其写意牡丹非常著名)
他悟出一个道理,只有面前的花才最美,要画就画它。
他今年74岁,已经画了十多年牡丹了。
他每天带着凳子出来,画到天黑看不见才回家。
一样事情要坚持做,三分钟热度根本不行。
......
大概是听我们聊得火热,很多游客都凑过来听,也有人瞧瞧举起手机拍照。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被这位其貌不扬甚至衣着有点邋遢的老人感动了。都是画牡丹的农民,我觉得他远比那些创意园的“农民画家”高一个层次,因为他学画得法,充满热情,精神富裕。
03 我老以后
先生说,等我老了的时候,就去学钓鱼。先生又说,等我老了的时候,就不麻烦孩子,住到敬老院去。
我咕哝着:要有一种爱好,能够到终老。突然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我就急了:去什么敬老院,你不是答应我要去看风景?到时候我带着你,我在那里画画,你在旁边钓鱼。
先生说:你说的不对,得养成一种好的爱好才行,不然打麻将也是爱好,吃吃喝喝也是爱好,那可不行。
我使劲地点点头:对,那叫癖好,就是特别的爱好。癖好不是一时兴起,必须是渐渐养成的,像养孩子一样。到老了的时候,我还能为了某件事,调动全身心的细胞,忘掉真实的世界,和它融为一体,这绝对是最幸福的事。我慢慢也要把画画当成第三个孩子养起来。
我挽着先生的手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在念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愿养一种癖好,能陪我到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