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娃儿,你下午就走啊?”
“对,阿奶。”幺儿低头说道。
西北的村庄,一到冬天就显得格外萧索。枯瘦的树枝像是农民黝黑粗糙的手,在这片黄土垒起的高原上孤单地立着,家家户户的土墙在风雨侵蚀的黯淡中显得枯黄,一片片影子铺在墙外的路上。就是这里,阿奶度过了贫苦艰难的半生。
阴暗的屋子里,阿奶斜坐在炕上,背倚泥墙。一张黝黑光亮的脸如揉皱的牛皮纸一般贴在脸上,眼睛微闭着,一颗老牙斜挡在未合住的双唇间。
“我的娃儿,”她抬起右手擦掉眼角浑浊的泪,张开那只仅未失明的眼睛慢慢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卧病在炕,感觉快要离开人世了,今天你来了,我又感觉像是好了些。”
幺儿道:“这座院子里一年到头只有你一个人,还生着常年不好的病,你要尽量多注意身体。”
阿奶往身上拉了拉肮脏的被子,说:“俗话都说,老天要人命,总要害些病。我吃了东西也不消化,已经喝了八天的清米粥了,每顿都是”。
幺儿低头用手搓捻着被角,沉默不语。
阿奶继续说道:“我还想念我在远方的孙儿,前些日子他发来照片,比以前白了,胖了。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嫌我做的饭不好,经常好几天都不吃饭,现在他走了,我又很想念他。”
幺儿安慰道:“你放心吧,他在那边肯定比家里好,现在吃得好,穿得好。你不要担心,等过几年回来估计俊得你都认不得他了,等回来找个好工作,再找个老婆成家,日子就好起来了。”
阿奶道:“唉,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阳光从屋顶上落了下来,掠走了几只在屋檐上叽叽喳喳的麻雀。
阿奶前倾着脖子又说道:“我的娃儿下午就走啊?”
幺儿顿了顿,“对,阿奶。等会儿我就走了,等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阿奶没有说话,安详地望着幺儿的脸颊。
远处传来汽车声,爬过院墙,像做贼一样闪进了屋子。
“应该是车来了,我去收拾一下东西,阿奶。”幺儿说道。
幺儿回到阿奶的住处,她已经早早站在大门外的路上了,双手把着弯曲的拐杖,靠着土墙。
“阿奶,你怎么出来了,这外面怪冷的。”
“不冷,你要走了我看看你。”
“阿奶,回去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你走吧,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幺儿坐到车上,探出脑袋喊道:“阿奶,回去吧,我走了!”
“去吧,我的娃儿。”
汽车发动起来,迈着坚实的步子向前狂奔,最后消失在排气筒留下的滚滚尘土中。
“嘀~嘀嘀~”
“去吧,我的娃儿。”阿奶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