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在我最早的记忆里,大约是五岁左右了。这件事给我的心理阴影,贯穿了我整个的成长过程,恐惧、胆小和不安全感是我不为人知的心理痛苦历程,以至于成年后碰到了挫折直接导致了焦虑性抑郁症。

一般来说,心理疾病都是跟童年的经历有关!

      五岁那年,我有个亲弟弟,叫学星。我和他是家中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两个,他当时才2岁吧,会走路了,记不清会不会说话,现在闭上眼回忆,眼前还会有一个小小的影子。

       从我小时候起,我们家住的地方就和爸妈干活的地方不在同一个生产队,也就是说我们家住在7队,而爸妈干活要去8队,7队和8队之间的路程大人走走大约需要个十来分钟,而那时候没有幼儿园,大人们需要干活,大哥比我大十五岁,姐姐大十岁,二哥大三岁,所以大哥姐姐也应该参加集体劳动了,而二哥是去上学的。那剩下2个小的没有人带就只能关在屋子里,要等到大人回来才能有东西吃,有人抱抱。其间,如大便小便都在家里的马桶上解决!

       我现在己经记不清楚我和弟弟在房子里的情景了,回想一下,我们家最初只有一间屋子,一家七囗人烧饭住宿就都在这一间屋里,应该有一个小窗户,白天,门关上后只从小窗里透进点光来,晚上点一盏煤油灯,豆点大的灯光只能照亮桌子上面的一个局部,底下是漆黑的,可每当夜晚全家人都回来了,守在一起吃着妈妈煮的热乎乎的饭菜时,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着笑着,在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温馨与幸福,尽管吃的主食永远是玉米稀饭和青菜。

       我小时候,真的是好穷啊,吃饭很少有米饭吃,只有亲戚来或者是过年了才会有大米饭和红烧肉。鱼,也是到了过年生产队安排捕捉了分给每一家农户。自己家养点鸡鸭和猪,都是养大了就卖掉换点钱,因为有五个孩子嘛,爸妈过日子特别算计,特别是我父亲,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干活,种点小菜,早上起很早去集市上卖。我小时不爱吃鸡蛋,就是因为家里的鸡蛋是用来卖的,很少吃到也就不想吃了。五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的吃穿都掌握在父亲的手里,平常的衣服也是大的穿小了小的穿,到了过年做点新衣新裤新祙子,母亲是一年到头都在做针线的,一家人的鞋子,缝缝补补的衣物,简单的小孩褂子等等,非常非常辛苦。

       白天,大人们相继陆续的离开家,去隔壁的生产队里干活,我和弟弟就被喂饱了留在透着一线光的黑屋子里,门是上锁的。2岁小孩应该会睡觉比较多吧,偶尔醒来,我会依照妈妈临走前的关照,哄哄他,给他天马行空的讲讲故事吧;他哭了,我也会抱抱他,拍拍他,让他安静下来,因为有小姐姐在,他应该也很开心的吧;他尿湿了,我也应该会帮他换个裤子的,因为我是个五岁的大孩子了,从小到大,一直听着亲人们讲我很聪明啦、可爱啦、任性啦、倔强啦、叛逆啦!所以照顾个小屁孩儿应该没问题的。半天后,大人们就会回来,做饭吃,吃完饭又去上工,这样的日子,我们过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习惯了⋯⋯

       那天上午,爸妈哥姐们一如往常的去上工上学,我和弟弟也如往常一样的被关在屋里,在床上躺着,一觉又一觉的睡,大约是睡多了,精神就特别好,也就下床开始玩儿,小孩子么,东摸一把西掏一下的,姐弟俩又是淘气的年龄,屋子里就那么小一点点空间。他不知怎么就去拉门了,一拉门还开了,这是有多么惊喜的事情啊!我们俩被关了那么久,能在阳光明媚的屋子外面玩耍,那是多快乐的事啊!

他走我前面,我一点点跟着,现在还记得,他小小的摇摇晃晃的身影,也许刚会走路也不久吧!他一出门就揺晃着往屋子东边的路上去,路旁边就是一条河沟,我们家长年喝水洗衣的用水都在这条河里。平常有家长管着,我们姐弟都可以跟着去脚滩上玩玩,他们去干活,把我们关起来可能也没想到太多,没怎么叮嘱过我要远离河边,所以我这时也没意识到危险,我大概也很兴奋吧。小孩子脚步飞快的就到了河边,他探头往路上望着,应该是想妈妈了,然后一个趔趄,脚下不稳滚了下去!

这一切,就在几秒钟内发生,快乐的情绪还刚刚萌芽,这一切,就在我眼前毫无防备的发生!我当时真的呆住了,喊不出来啊!急急跑到边儿上,看见他在水中挣扎,没有声音。看了一会儿,急的不知怎么办?周围根本没有大人,我大声的哭喊妈妈!妈妈!对,跑去找妈妈回来,把弟弟从河水中救上来!那时候太小了,特别特别害怕,河沟那么深不能把他拉上来,就奔向父母每天去上工的那条小路。

记得在路上,我一路疯狂的奔跑着,大声哭着。有大人问我你咋了?干嘛哭啊?我昏头昏脑的说要找妈妈!这个情景我一直记得,其他的记不清了。

       然后,再记得的一个画面是,在那个河边,围着一大群人,妈妈把我紧紧搂着,哀哀的哭。

        父亲背着个小人儿,是倒背着吧,在那儿走过来走过去,邻居们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

        看热闹的小孩子很多,被大人们喝斥住都噤声了。

         我安静的在妈妈怀里,感到温暖和安全,同时心里却对父亲生出惧怕,生怕他会打我并骂我没看顾好弟弟,给他们添了这许多的麻烦,父亲脾气不太好。

       可是,在一切都徒劳无功后,那个孩子没有被抢救过来,溺水而夭亡了。

        父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

长大后问他们,母亲说,2个孩子都那么小,走了一个,另一个幸亏没跟着下去,已经是很幸运了的,那还舍得打骂你呀!母亲还说,平常大家走之前都要把门锁上检查一遍的,父亲是很细心的人。可是那天,大哥回来拿东西,粗心没把门锁上,拿了东西匆匆走了,那一年,大哥二十刚出头,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谁也不怪,这是命里注定的吧!

       你不知道,经过这件事后,我的胆子变的很小,后来都不敢去那个脚滩洗东西,远远望一眼都会胡思乱想,一直也不敢告诉别人,连最亲的妈妈也没有说过,晚上一个人是不敢进房间的,最怕那暗影里会有什么东西。这样的心理阴影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代。

妈妈跟我讲是大哥的疏忽才造成了弟弟的夭亡这件事的时候,我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那一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晚上就跟妈妈睡在一张床上,闲聊。聊着我便说起了这件记忆里最早的事情,这件事情因为怕给妈妈带来伤痛,所以我一直闭口不谈,那怕想起这件事时恐惧和焦虑漫过全身,憋到快要疯狂的地步。

      可是那一天夜里,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说到了这个孩子,学星。我曾经的弟弟,母亲微笑着说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心头猛然一松,多少年来的负疚感就这样被这句话一扫而空!我心头酸楚,差点儿掉下眼泪。

       我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拍睡着身边幼小的女儿,跟母亲说睡了,转过身闭上眼睛。

       那一夜,月光皎洁,树影婆娑。

       那一夜,我睡的无比踏实!

       那一夜,我放下了心中一块无形的大石。

       一直以来,就想要把这件影响我性格和情商的事情描述下来,作为我最初人生的一个纪念!

      人,在一生的长河里,童年时光应该是无忧无虑的,鲜花烂漫的。而我经历的这样一件与死神擦身而过的童年经历,是那么痛苦、那么悲情!把那么大一个阴影保存在心里面,无人知晓,当时没有象现在韵条件,如果小孩子遇到突发悲剧事件,会有心理专家可以进行专门干预!我那个时候,父母遇到丧子之痛,本身就已经很难过了,最初大家都是在特别凝重悲伤的的气氛中生活的,每天的日子都很小心很压抑,更何况坚强的父母一面承受着痛苦压力,一面还要起早搭黑的去承担生活的责任!

       想起这些,真的感恩父母,特别是我亲爱的妈妈,从那次事件后,她基本上都是带着我一起去地里,她干活,我在旁边跟着,始终在她的视线之内,一步都不离开!

      这样,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做工的日子,直到村子里有了幼儿园,我6岁多上了幼儿园,父母才解放了出来,可以安心的工作。

       妈妈给了我太多的爱,只有在她的身边,我感到无比的暖心和温馨,在家里,我跟妈妈也是最最亲的,我跟她撒娇卖萌,互相依赖。

      现在的老妈已经是个八十多的老太太了,希望长大成熟后的女儿能给她带来幸福健康的晚年,以弥补她早年间含辛茹苦、贫穷困难的日子,更是报答她对那么多孩子、对我的辛苦养育之恩!

            2015年1月26日书写

            2016年12月14日重新编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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