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也是大约中秋的时候,我孑身一人到了w市求学,那时中秋即至,四周洋溢着活泼的气氛:放假,灯谜,赏月云云。欢乐极了。
但我那时初来乍到,一切尚未完全习惯,又到了热闹的时候,心里却想起了几百公里外的小县城。所以写了一篇《中秋》。而如今三年过去了,眼下又是中秋了,便又胡乱写了一个,权当纪念。
我不远万里,从一个小县城,跑到另一个小县城,用妹的话讲,躺着来。
在乌鲁木齐车站,我同母亲分别,她西行,我东行。再见面,恐怕是来年了,冬天寒假的时候再见,以故母亲送别我时又掉了眼泪,我几番催她,去排队吧,毕竟她还有要回去的车票。她只是点头应许,还在我的队列旁守着。
后来检票了,我检票过去,转过身对母亲挥了挥手,母亲对我挥了挥手,好生潇洒,我心想。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母亲又目送我下了楼梯,直到我逃离她的视线吧。或许又掉了眼泪,看着她十八岁的儿子消失在眼前,几个月再不能见到。如今我写到这里,又想起三年前她送我来w市的场景,不觉又感慨万千。
此次我又是求学,不过是在区外了,所去甚远,母亲琐事缠身,不能再送我,而我决定先回河北,再从河北动身,坐车到H市。这是七月多决定的事情,当时录取通知下来,母亲先是欢喜,又是担忧。她欢喜她的儿子终于为她争了一口气,又担忧此去千里,过于遥远,何况H市地处东北,冬天来时,恐怕天寒地冻,怕我不见得习惯。我告诉她:“新疆不一样寒冷吗?这些无恙的。”她讲:“恐怕还是那里更冷些吧!”
正是如此吧,她为我带了许多冬衣,恐怕来年冬天也不一定穿完。那是将出发前三天,晚上她从医院回来(当时我的外祖母在住院),便催促我收拾衣服,并且和我一起把行李箱打开,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我恐怕行李箱安放不下,她讲:没事的,这个可以装许多。等到终于把所有衣服装进去,行李箱已经满满当当地鼓起来了,正和三年前一样。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三年前该出发时,我是郁郁的,母亲宽慰鼓励我,如今我又该出发了,反而是母亲郁郁的,她有次和我在路上走,讲:实在太远。我甚至希望能够去陪读,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但是母亲,这三年都过来了,我又怎么照顾不好自己呢?我心想。
录取通知下来后,便要订票了,票须提前订,否则是难以抢上的。我决计要回河北一趟,看望我的小姨和祖母,母亲也同意了,当时大概是六月末尾,我想提前一些去,也可以在冀地多呆一阵子,预订在七月四五号走,母亲不同意,她要带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便把日期推到七月九号了。现在想起来,这样也可以多呆一阵子吧。
至于订票,她恐怕我订不好,生怕我买不上票,或者买到别处去,我暗想怎么会办不好这些事,但母亲还是执意让姊姊帮我订,之后又给远在河北的小姨打电话,托她照顾好我,并且又嘱托我一路上一定要小心,提防扒手匪徒。她把许多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放在了此次远行上,当时外祖母病住院,她与大姨轮番照顾,夜夜睡不安稳,白天又要做许多事情,简直焦头烂额,但即便如此,她也愿意把许多精力放在她的儿子身上,她只愿她的儿子可以过好,依旧为她争气,不要丢了她的脸,更不要丢了自己的脸。这就是我的母亲。
我们住在E县,倘要外出,便须坐车到w市,再从那里出发。母亲脱不开身,不能送我从w市到s镇,但她决定要陪我从e县到w市去。
我们预订七号早晨去,但当时未买到从e县走的票,就买了从T城出发的车票。我们需要七点出发,从客运站坐车到T城去,之后便静待车来了。
火车是十点到的,我们便排队过安检,我在前面,就先过去了。但当我将行李刚放进车内,却迟迟不见母亲的身影。我打电话给母亲,母亲焦急地说票出了问题,而还有几分钟火车即开动了,我心里更加着急,匆忙跑出去,却不料书包挂在了车上,整个人重心不稳,踉跄栽倒,眼看就要掉到铁轨上,我慌忙踩到一个铁部件上才稳住自己,腿却刮开了了两个口子。我当时焦急极了,感觉不到痛楚,便跑向检票口,身后列车员的呼喊一句也听不清楚。正在这时母亲也取好了票慌张赶过来,待我们一起上了车,我才注意到血流了许多,擦破的地方,有肉翻出来,伤口已经青肿起来,并且感受到了阵阵疼痛。母亲急忙取出纸让我擦一擦,并问怎么回事,我说如此,她听后懊恼的很,说:“都怪妈妈啊!”又让我去找列车员,要一些创可贴或者碘酒。直到一切妥当,她才放心。
从T城到w市,坐车要八九个钟头。一路上百无聊赖,等到了w市,我们寻觅下榻处,呆了一晚,第二日就要坐车了,六点多她催我起来,下楼去登记时,她递给我几个包子,这是她买的早饭。我们坐车到了乌鲁木齐站,不过八点半的样子,我是十点出疆的车,伊是十点十分回e县的车。中间只差了十分钟,当初伊怨我不该订这么早,因为她恐怕不能送我上车。但我们是提前二十分钟余检票的,她也得以送我。
快要检票的时候,我背着黑色的书包,拖着巨大的鼓胀的行李箱在排队,母亲在不远处望着我,我笑着打了招呼,说:“妈,你先回去吧,你一会儿也该检票了。”她点点头,依旧站着望着我,我遥遥看她,竟然掉下泪来!她实在舍不得她的儿子,横竖放心不下,一定要亲眼见我上车才行。我看她在那里悄然抹眼泪,恐怕被我看见。便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催伊也该去排队,我担心伊不能及时检票,现在想来,也只是朱先生那一句“我那时真是聪明的过分”罢了。
她依旧在我的队列旁边站着,仿佛我还是三年前初来w市上学的那个傻小子。但此番是我一人远行了,以故伊放心不下。
我们排队大约有十来分钟便检票了,我检票完毕,回头望她依旧在望着我,便冲她挥挥手,伊见我挥手,便也向我挥手告别,从此我们将有半年不能再见,哪知告别却是如此简单,只是一挥手的样子,便一别半年之久。
我重回s镇尚须倒一次车,中间要在集宁呆三个钟头,她此时在额敏放心不下,打电话给我,让我保管好我的东西,上了车给她发送信息……等到九号凌晨终于到了,那时已经将近三点钟了,母亲在新疆,依旧还没有睡,我告知她已到,她便回复:“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在冀五天,我又坐车到H市来,小姨一路又陪着我来,带着妹。她操劳许多,乃至在出租车上,司机听过以后都讲:“姨娘姨娘,姨也是娘。”我有两个“姨娘”,现在想来,便是三个母亲了!她们待我如同亲生,如今中秋又到,我写不出什么,便一一祝愿伊们中秋快乐,团团圆圆,阖家欢乐罢!
我在新疆过完春夏,于此处再过秋冬。来年一月,便可以回去了。而眼下又是中秋, 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