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李瓶儿
李瓶儿是我整本《金瓶梅》读下来最难忘的一个人物。.
《金瓶梅》对于这些底层人物刻画得非常真实,处在什么阶级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性格与心态,这种感觉真实到令人颤栗。
比如说西门庆,他一开始只是一个小老板,也没有什么品味与文化。就算是他喜欢的女人,也并不是什么美若天仙的人,甚至都谈不上好看。
他的几房妻妾中:吴月娘、李娇儿、孙雪娥都相貌平平的女人,直到娶了稍美一些的小富婆孟玉楼之后,然后眼界更高了,才再有了两位最美的女人,潘金莲和李瓶儿。
可见没有大富大贵之时的西门庆,追求的女人和自己的能力也只是在这个层次,没什么讲究,只能将就。除了那吴月娘,别说是什么黄花处女,尽是些寡妇、妓女、丫鬟,都还没有姿色的那种。
可以看出西门庆有一种很“务实”的精神,有多大脸现多大眼。
真正上得了大台面的一个女人,就是李瓶儿。她的特点是皮肤白,书中对她的描写是“白净,五短身材,瓜子面儿,细湾湾两道眉儿。”可见她的皮肤非常好,人也美。
因为她曾是贵族梁中书的妾,可见她身上有一种高贵的美,而同样是美,潘金莲是那种噬人心魄,妖艳的美。
人性是很难改变的,这是真实的人性。但在《金瓶梅》这本书中,我却看到了一个例外,就是李瓶儿,她似乎从嫁给西门庆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应该说,李瓶儿并不是一个好女人,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好人。她尝尽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婚姻悲剧,可算是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女子,她见识过最好的,也经历过最坏的。她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生活,为了让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管你是梁中书,还是花子虚。
前文说过,瓶儿一开始是贵族梁中书的小妾。接着盗了钱财嫁给了花子虚,后又卷了银子嫁了西门庆。
在这一系列的卷银子嫁人的过程之中,很真实在体现了一种活命才是最重要的生命哲学,也确实,在那个年代,讲什么大道理都是空泛的。
花子虚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纨绔子弟,他完全没有西门庆那种创业的精神。他只是靠着他那宫里退休的的太监叔叔吃喝嫖赌、锦衣玉食!
对李瓶儿来说,与花子虚的婚姻就是一个悲剧。因为书中透露,其实是花太监看上了她,以侄子花子虚的名义娶了她,作了玩物。花子虚根本碰不得李瓶儿,所以他俩的名字很有意思:瓶子里一朵子虚乌有的花。她对花太监与花子虚都有一种无法根除的恨意,后来花太监死了,花子虚又是那样没本事的男人,所以当李瓶儿遇上了西门庆之后,经历了他对女人的手段,就肯定被他迷住了,使她从心底更加厌恶花子虚,最后对他见死不救,使之病亡。
花子虚看来实在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人,他与花太监是叔侄、与西门庆是兄弟、与李瓶儿是夫妻,但他们却皆视其如无物。
李瓶儿在当时确实是蛇蝎心肠、见死不救,但在她心中,无论是梁中书、花子虚、蒋竹山,对她而言都是可恶之人,他们的死活,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命运作弄,捆绑在了一起。
但西门庆就是她心中那个“对”的人吗?
恐怕是的!很多说西门庆有什么好,那么一个人。但他对于李瓶儿来说,确实是够好的了。我们知道李瓶儿之前嫁的都是什么人:
梁中书当然是贵族,李瓶儿也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似乎两人极少发生关系,甚至没有。因为书中说到梁中书的夫人是一个心狠手辣、嫉妒心极强的女人,很多得宠的奴婢小妾都被她杀死了埋在后花园,那你想想作为妾的李瓶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然后是花子虚,他们虽为夫妻,但他跟李瓶儿压根就没什么关系,本是花太监看上了李瓶儿要娶她,花子虚只是挂个名而已,名义上是丈夫却任由花太监玩弄自己。每次花太监与李瓶儿在一起的时候,花子虚都是要回避的,所以这朵花是插不到这个瓶子里的,是虚的,是假的,就像张大户把潘金莲嫁给了武大,但每次张大户来的时候,武大都识趣的回避一样。在太监手里当玩物的李瓶儿,她的境遇,我们可想而知。
再然后的蒋竹山,虽然她不再处于弱势,但她也没有得到男人该有的保护,那种安全感应该是女人天生就渴望的,而蒋竹山是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给李瓶儿下跪、十足吃软饭的男人。
所以,当他遇上西门庆那样一个从里到外都露着霸气的男人,再加上他对待女人的手段,从女人的生理与心理上来讲,李瓶儿怎能不为她的西门大官人如痴如醉呢?
我们不是李瓶儿,不能在道德的高地对她进行片面地批判。
谁都想住进那个衣食无忧、快乐无比的“大观园”,但现实尽是花太监、蒋竹山那些人,换位思考一下,李瓶儿能碰到西门庆,不觉得已经很好了吗?
为此,她让病中的花止虚自生自灭,最后死亡,花子虚也可以说是她直接害死的。
这时候李瓶儿的绝情狠毒不亚于毒死武大的潘金莲,她巴不得立刻下嫁西门庆,天天想、夜夜想。
可偏偏当中又出了岔子。我觉得好的文学就是这样,《红楼梦》也是如此,它并不会把一件事情按部就班一下子说完,其中必然会穿插着几个插曲,却是这些插曲起到了对人物、故事画龙点睛的作用。
李瓶儿等着西门庆来娶她,为此她绝情地任由花子虚病死,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此时的西门庆偏偏碰上了要紧事,他的亲家涉了案子,要牵连到他,所以他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去东京上下打点上面,根本没空想李瓶儿的事了。
这一段也可以看出,西门庆是一个头脑相当清晰与精明的人。他绝不会避重就轻、主次不分,吴月娘说这是你亲家犯的案子,与你何干?西门庆斥她“妇人家见识短,虽是亲家犯案,倘有小人报复,拔树寻根,你我都会身家不保。”在大是大非面前,西门庆是一个很理智、很敏感、很机警的人,绝不会乱了分寸,这是做大事的人。
这也是西门庆这类成功之人的真实,对待女人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该有的时候绝不能无,该无的时候绝不能有。
李瓶儿这边,却为了朝思暮想的西门庆没了消息,生出了相思病来,于是接着一段很有意思的插曲:李瓶儿招赘了前来给她看病的医生蒋竹山。
蒋竹山垂涎李瓶儿的美貌,凭其三寸不烂之舌借着回诊之机会,添油加醋地说西门庆犯了重案、眼看就要下大狱、性命不保,又绘声绘色地说了西门庆一大通不是、万般的罪恶。
李瓶儿这时候有一个很现实的转变:既然西门庆已经这样了,嫁他是不可能了。但自己也得活下去,总得有个家、有个男人。眼前这一穷二白的蒋竹山既然对她如此爱慕,她便爽快地招赘了他,就像谈了眼前一笔生意一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蒋竹山是个典型的吃软饭的,没有什么真本事,就算他的花言巧语得到了李瓶儿,但更多的成分还是因为李瓶儿自己想得明白。李瓶儿给他银子,开了一间药铺加诊所,小郎中鸟枪换炮做起了老板。只是很快,一来二去,李瓶儿开始厌恶这不中用的蒋竹山,颇有些潘金莲对待武大那般看不起。
恰在此时,西门庆的案子又缓过来了,经他的诸般打点,平息了风波,日子又逍遥了起来。他便想起了娶李瓶儿的事情,却愤而发现李瓶儿在此期间嫁了他实在看不起的“矮王八”蒋竹山,这使他怒不可遏,当下便要整他。
西门庆在当时已经是当地的混世魔王,手下笼有一帮混人,黑白两道通吃,有钱有势。随便施了个手段,这蒋竹山就倒地不起了。
此时的李瓶儿也知晓了西门庆没事了,回复往昔了。她便像对待花子虚那般绝情,在蒋竹山的苦苦哀求下,甩了些银子便将他狠狠踢开,没有丝毫犹豫。
经过了这些铺垫,李瓶儿四婚终于嫁给了西门庆,“出嫁”的这一段也很有意思。
西门庆因为对她下嫁蒋竹山始终怀恨在心。当知道她仍然想嫁自己时,也不给她好脸色看,说“我没空理她,她要是想嫁过来,自己找个日子,坐了轿子就来。”那一天到了门口,西门庆却在屋里不出去接,硬是让李瓶儿的轿子晾在门口多时。
最后还是吴月娘看不下去,才出门把李瓶儿接进门来。而西门庆并没有消气,一连几天没进这个“新娘”的门,使得李瓶儿差点就上吊自杀了,后又是一顿鞭打。当然西门庆对美女天生有一种怜香惜玉之情,在李瓶儿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他又把胸中的怒气甩向了九霄云外,和瓶儿如胶似漆起来。
李瓶儿就这样真正进入了西门庆的家,排行第六。
对西门庆而言,最一开始要娶李瓶儿的动机肯定是因为她的钱财,西门庆很多事情的处理,都是以利益为最大出发点的,比如他娶孟玉楼是因为她有钱,他一开始也不想娶潘金莲,只想跟她玩玩,因为潘金莲除了美貌,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帮助,只是最后武大死了,惧于武松才娶了她。
从此,嫁进西门家的李瓶儿,开始了她最大的转变!
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变得和气、变得隐忍、变得低调与世不争,或许也因为她后来生了儿子,更使她心底“贤妻良母”的一面为之觉醒。她对待周围的人都很大方,珍珠翡翠都愿意送人,有很好的人缘,她也从不在暗地里耍什么两面三刀的手段。她虽然嫁给了西门庆,她却从未表现出要霸占他的意思,与西门庆同房的次数在她下嫁之后越来越少,她希望西门庆照顾到其他人,不要过多地留恋自己。
似乎这一刻起,李瓶儿开悟了,她想回归平静,很有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味。
她或许是真正爱上了西门庆,虽然只有二十三岁的李瓶儿,但历经悲惨这么些年,她似乎找到了归宿,她也不愿再折腾了,她要好好在这个家过安安分分的日子,相夫教子一辈子。
可奈何,她的命中偏偏遇上了潘金莲。
潘金莲是全书最具斗争性的一个人物,她其实除了美貌,没有对西门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哪怕一个孙雪娥也有一手好厨艺,更别提带着千金万银嫁过来、足以挑战吴月娘正妻地位的李瓶儿了。在潘金莲内心里,她太要自尊,因为她其实是自卑的,她不能允许自己活得矮别人一等,所以她时刻想着要斗争、锋芒毕露地争取自我主权,把西门庆牢牢地栓在手里,在这个家里谁都不能夺了他对她的宠爱,如此,她才有说话的权利。
她从小到大被买来卖去的悲惨遭遇,使她视一切伦理道德、人心制度为粪土。在她心中,不是她的朋友,就是她的敌人,尤其瓶儿表现得越来越低调,这只会让她更加忌妒。
李瓶儿因为比她高得多得多的起点,又会做人情,又得了宠,这就注定了潘金莲对她的敌视。
在那样一个家门里面,付出真情的往往是结局凄惨的。正因为李瓶儿对西门庆和这个家有真情,所以她对潘金莲的诸多恶毒攻击一再忍让,也从不在西门庆面前说一字半句,而往往更是劝他把精力放在事业上面。这点与潘金莲是截然相反的,她是找到机会就要在西门庆面前,打击报复别人的,而嫁与西门庆的李瓶儿,做人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西门庆,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因为她已经把这个家当作了归宿。
所以我对李瓶儿这个人物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欣赏、是敬佩、是惋惜,很复杂。想当初李瓶儿对待梁中书、花子虚、蒋竹山,都是心狠手辣的,手段是决不输于潘金莲的。但她最后,在潘金莲面前没有任何反抗,凄惨地死去。
如果她不是真爱西门庆,真想维护这个家,她大可以不顾一切地反击,她本就不是一个善男信女,她的狠我们是见识过的,但她没有。
很难想像在《金瓶梅》会有爱情,但我分明看到了爱情。
李瓶儿的受宠,让潘金莲妒火中烧,对她充满了敌意。可天意偏偏又让李瓶儿为西门庆生了一个儿子,致使李瓶儿荣上加荣、宠上加宠,一时无以复加。
从此,潘金莲对李瓶儿由敌视,变为仇视。
她一步一步用尽心机手段,挑拨离间,使瓶儿逐渐处于一种“受宠反而被孤立”的处境。最后,直接害死了李瓶儿才满周岁的儿子。
从此瓶儿本就虚弱的身体,一发不可收拾地病重起来。
俗语说“甜言蜜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儿子死后的李瓶儿,重病缠身,还时时处于潘金莲各种攻击的环境之中,身体越来越恶化,她自知离死不远了。
西门庆在女人身上本就是一个和稀泥的人,尽管他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李瓶儿,但又能照顾到几分?加上瓶儿自己从不利用西门庆做任何反击。
李瓶儿只叹一声:克星在,命便不在!
她的死,是《金瓶梅》整本书中,最让我难以释怀的片段。因为这一段,我改变了对李瓶儿的看法,改变了对西门庆的看法,改变了对《金瓶梅》的看法。
高晓松说:李瓶儿的死,比林黛玉要真实、肮脏、凄惨一万倍。
林黛玉是在那儿咳咳血、焚焚稿、流流泪,很优雅地死去了。她如仙一般地来,如仙一般地去。反观李瓶儿,她死前,已是生活不能自理,满床污秽,骨瘦如柴,不堪入目。这时候的西门庆,脑海里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李瓶儿。他不再去应酬、不再去妓院、不再天天去上班。一有空便跑到李瓶儿的房里,整夜整夜地陪着病入膏肓的李瓶儿。
要知道西门庆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李瓶儿临死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夫妻情感,我真感觉是颠覆想象的。许多老夫老妻也不过如此吧,甚至还不如西门庆吧。也正因为西门庆陪伴李瓶儿的这最后一段时光,我相信他们之间有爱情,这种爱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生活中慢慢培养起来的真情。
因为有爱情,西门庆不顾任何人的劝阻陪着李瓶儿,不离不弃。西门庆是没有一天不要女人的,而在那段时间,他似乎忘记了这个癖好,全部心思都在瓶儿身上。李瓶儿对西门庆说,她死后,如果能埋在他过逝原配的旁边,作为他西门家的媳妇受些香火,她就心满意足了。要是换成潘金莲,估计就得把原配挖出来,自己躺进去吧。
李瓶儿终于还是死在了二十七岁最美好的时光,西门庆痛苦万分地对着她已冰冷的脸庞,嘴对着嘴、脸靠着脸,痛哭流涕。西门庆在他儿子死的时候也只是叹了口气,而在瓶儿死时,却是歇斯底里地发疯发狂。
这一段,书中是如此描述的:
她与西门庆最后的对话是:
“你去睡吧,这咱晚了。”
“我不睡了,在这屋里守你守儿。”
“我死还早哩,这屋里秽污,熏的你慌,她们服侍我不方便。”
西门庆不得已,吩咐丫头“仔细看守你娘。”
到了吴月娘房里,说“她来了咱家这几年,大大小小,没曾惹了一个人,且是又好个性格儿,又不出语,你叫我舍得她哪些儿!”提起来又哭了。月娘亦止不住落泪。
半夜,李瓶儿断气身亡。
这样一个西门庆,是我们通常认识的西门庆吗?
李瓶儿在临终之前,我觉得是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在自已将死的时候,她放下了许多的怨恨,为她身边伺候过她的下人,尽到她最后的也是最无私的安排。
她把她们一个个地叫到跟前,对她们说会在她死后好好地安排她们,西门家不会弃她们不顾,并都给予了些钱财,让她们不要担惊受怕。
之后,她把对这些人的安排,对吴月娘恳切地重复了一遍、对西门庆又语重心长地再说了一遍,这就不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秀恩情,而是实实在在地要为这些人办好这件事,她才能走得安心。
这是《金瓶梅》中的一件小事,我读起来却有惊天动地的感觉。李瓶儿自己的儿子被害死了,自己也将离开这个世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记挂着她们这些人,重复三次对下人的安排,她不希望她们在她死后各自离散,孤苦无依,这绝对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她用一种带着人性光辉的方式,对这个世界做了最好的告别。
李瓶儿始终知道害死她们母子的是潘金莲,但她始终没有出现报复的心理,身边人都替她不平,她却说“她各人作业,随她吧,你休与她争执了。”。在生命的最后,她也只是推心置腹地对身怀六甲的吴月娘悄悄哭泣着说,要小心潘金莲“娘到明日好生看养着,与他爹做个根蒂儿,休要似奴粗心,吃人暗算了。”
书中道:只这一句话,就感触月娘的心来!
这一刻的李瓶儿,真正是一种立地成佛的境界。
她与潘金莲一样有悲惨的过往,可她最终没有潘金莲那样报复的心态,这是瓶儿这个人物非常可贵与了不起的地方。
李瓶儿死后,西门庆为其大办丧事,隆重之极,且事必躬亲,不厌其烦。往后的每个节日,他都没有忘记,亲自主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独自对着李瓶儿的画像暗暗流泪。
虽然西门庆还是那个西门庆,但每当他想起李瓶儿,他似乎又不是那个西门庆了!
真实的文学
小时候看世界,以为世界很小并且就是自己想像中的样子,老是希望自己快些长大,憧憬着成人世界的和谐友善与美好。像“大观园”一样,很理想,很小资,很爱情。长大后才明白,那不是真实的世界,“大观园”里人,从不为生活发愁,也不需要工作,今天吟诗,明天赏雪。我很认同蒋勋站在美学角度对其“青春王国”的解读。所以,真实的世界远没有那么美好,反而它很残酷。
读到《金瓶梅》,从心底里惊叹: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活。
《红楼梦》的读者还是有一定的台阶,很多人读不下去,就是因为太高雅且语言深奥,很难理解。而《金瓶梅》不然,它像水浒、三国、西游都很民间化,读起来特别过瘾、特别市井、特别生活。历来说书也会选择它们,而不会选择《红楼梦》。
我觉得具体来说,更体现真实感的,是一个个人物随着某些经历而反思和改变自己。
《金瓶梅》与很多文学所不同的是,比如《红楼梦》里面的人物,性格都是一成不变的,一开始怎么样,到最后还是怎么样,一开始爱上谁,最后还爱着谁。这一点金庸小说倒也一脉相承。这是我们最初以为的世界与生活。当然《红楼梦》是最顶级伟大的文学巅峰,它以另一种“充满奥义”的文学方式来呈现世界的“真实”。
现实呢?现实是一个女人往往可以跟很多男人,一个男人也可以有很多女人,理论上怎么说的是一回事,现实怎么发生的又是一回事。
李瓶儿活得很现实。她无奈之下可以跟随一个又一个男人,甚至是花太监。这些选择没有意气用事的成分,只要能好好活下去。
这种现实感,也很真实地体现在了她招赘蒋竹山的那一段,面对蒋竹山,她既然嫁不成西门庆,那就先凑着过吧。她也并没有像天蹋下来一样地又哭又闹。
这样的文学非常民间化、市井化、也真实化。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更多的人是选择了各种妥协。你为婚姻妥协,我为事业妥协,他为感情妥协。既然眼前有个台阶,眼前就下了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毕竟不是有句话吗?
“生,容易。
活,容易。
生活,不容易。”
成人的世界渴望回归童话,可是现在才明白,哪有什么童话,就算童话里也会有女巫。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带着诗和远方来到这个世界的,但多少人不得已而在中途将其丢弃?有多少人能对一样人或事物从一而终?
生活虽然不止眼前的苟且,但有的人确实看不到诗和远方,只能选择苟且,不要问为什么,更没有资格指责,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在过年也不回家,而是选择一个人面对这空前的寂寞孤独?
当然,李瓶儿在最后嫁给西门庆,踢开蒋竹山的时候,终于还是看到了她的苦尽甘来。过去我是没有办法,但当我有选择的权力时,她还是会向生活说“不”。
这一段故事,放大了看,就好比一个有了阅历的人,万水千山之后,最后才碰到一样真正喜欢的人或事,愿意付出一生的感情。那种兴奋、沉醉、解脱的感觉,不亲身是很难体会的。
这是李瓶儿历经苦难之后,情归西门庆的一种真实。
还有一种真实,体现在了《金瓶梅》中很典型的“第三者”宋惠莲的身上。
她本名也叫金莲,因为与潘金莲重了名,被改了去。她是西门庆一个部门经理来旺的老婆,当然她与来旺也并不干净,是有了奸情之后私奔了的。后来遇上了西门庆,又与其有奸。书中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
但宋惠莲的身上,有一种矛盾,是这类女人少有的。她希望能傍上西门庆,过上好日子,最好最后能做他的小妾入了家门。但她也不想对来旺不管不顾,她让西门庆给他些银子,做些生意,不至于落魄。最后却因为西门庆的另有打算,也由于潘金莲的刀子嘴,来旺落得个发配充军的惨祸。
惠莲得知来旺的这个结局,始终难以释怀,最终上吊自杀。
所她的身上有一种矛盾,这种矛盾是一种底线,是一种还有一丝传统女人的羞耻感,她既想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本钱,对这个社会作出反抗,却也不想以伤害别人作为代价。她本身并不是一个好女人,但她有她的底线,她的底线是不能把别人逼上死路。
来旺悲惨的结局让她重新审视了自己,这是她上吊的第一个且是最重要的导火索。再有,西门家的人对她始终是一种落井下石、朝打夕骂的侮辱状态,她把一切都压在了西门庆身上,但到头来害死了来旺,自己也没有好结果。
这让她深刻反省了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审视了自己对生命的理解,最后由于底线带来的羞耻感,她没有办法找出一条思想上的出路,只能选择结束在她看来没有意义的生命。
想到她的本名也叫“金莲”,我不得不把“两个金莲”放在一起进行联想,惠莲可能是代表着那个还存有些许良知的金莲,只是金莲没想到逼死了惠莲,她自已身上最后的一丝“善”,也被逼死了。
顺带一句,看起来这来旺似乎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个好人吗?
不是,他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随便出卖自己老婆的人。先不说他是与有夫之妇惠莲偷情而得到她的,在他发现她与西门庆有奸情的时候,他最初表现得很愤怒,扬言甚至对西门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当西门庆又安排了个肥差给他时,他便把头嗑着咣咣响,十分地感恩戴德,一口一个西门大官人叫得欢,而早把她老婆与其通奸的事情抛到爪哇国去了。当然,最后西门庆这好处也没给他,他再次扬言要杀西门庆的话被给人告了密,这使西门庆觉得他始终是个祸患,这才给他下了狱,远远地充发了去。
来旺这种人,虽不说是罪有应得,也是咎由自取。这种人在今天,依然存在,四百年后再读《金瓶梅》,这种人性的现实感与真实感,依然触目惊心、发人深省。
还有一个韩爱姐,是整本书中很微不足道的人物,他被西门庆选中送往东京蔡京管家翟谦作妾,后来蔡京败落,她受尽苦难,一路随着父母逃离出来。可知她逃离路上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的父亲让她和她的母亲一起做妓女来卖身赚钱,当然她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便是那个奇大葩的王六儿。后来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把她包养了以后,她最后的归宿或者说感情就全部给了他,比喻不一定恰当,但颇有点李瓶儿遇上西门庆的感觉。虽然他们两人相遇的时间很短,在陈敬济死后,她宁愿与陈妻一起守寡渡日,也不想再回到那寡廉鲜耻的父母身边,最后出家为尼,了断了尘缘。
这些人对生命的一些选择很复杂,他们没办法像我们传统意义上一样,一定要为自己选一个好人。他们的选择大多都是被生活所摆布,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与资格。
跟西门庆的问题一样:难道陈敬济是个好人吗?对我们来说肯定不是,但对韩爱姐来说,或许就是。至少在她悲惨的日子里给她温存的,是他,即便这温存是建立在肉体之上。可见那个黑暗的时代带给这些小人物的悲惨。
《金瓶梅》里几乎找不出一个好人,但当你在看最后那些坏人结局之时,却分明有种替他们感到悲哀的叹息,而不是单纯的憎恨或鄙视,伟大的文学肯定更想让我们看到,这些人为何会成为这些人,原罪在哪里!
韩爱姐为何会为一个人渣般的陈敬济守寡,最后出家为尼?或许这亦是她万念俱灰之后,除死之外,唯一告别这个尘世的方法吧。
在那样一个时代,她们都是卑微得如蝼蚁般的底层人物,一生从没有尊严地活过,历尽人生的悲苦,最后的结局都令人唏嘘。
这几个女人,她们的身上,都代表了一种真实,这种真实却让人不寒而栗。她们自己何曾想走到这一步,但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她们身处的阶层,决定了她们只能过着被转来送去的玩物人生。
《金瓶梅》的这种真实,是成就其不朽地位的最主要原因,在它的白纸黑字之间,比《红楼梦》更加滴血。
回首四百年
好的文学一定是有时代共鸣的,《金瓶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四百年后,在今天的读者看来,依然强有力地对这个时代进行着鞭打。今天肯定是比《金瓶梅》的时代进步了,但到底进步了多少?难道只是进步在了一部手机搞定一切?
《金瓶梅》千千万万的读者,层次不同、认识也不同。我想作为一个普通读者,读《金瓶梅》到底读出了些什么?这是我自己需要思考的。
首先,我觉得我们的人性远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进步!
书中的几段描写我印象挺深的。
有一段是武大被毒死后,西门庆天天来潘金莲这里,整个清河县没人敢多说一句,武松回来了,他发现事有蹊跷,去街上询问邻里街坊,也是人人保持缄默,摇头摆手不知道。尽管他们都知晓武大之死的前因后果,但就是因为惧怕西门庆的威势,谁都怕惹祸上身。
人性的冷漠无情表现得如刀刻斧凿一般。
另一段是第三十三回,众人将叔嫂通奸的王六儿两人游行示众,中国人历来喜欢看这种热闹,要不砍头怎么会被放在菜市口呢。很多观众表现出了义愤填膺和谴责,痛斥这对通奸的叔嫂。有意思的是,人群中有一个老头,表现得尤为痛恨,大声喊道:叔嫂通奸,理应绞罪!说得大义凛然,没想到旁边有人知道这老头底细,说了一句:叔嫂通奸是绞罪,那这爬灰算论什么罪?(爬灰指公公与儿媳通奸),原来这老头自己还与儿媳通奸呢,他却还在那痛斥这对通奸的叔嫂!
刚说完,老人灰溜溜地遁走了。
回到今天,有一句调侃的话:网民都不上街,路人都不上网。
今天我们社会上发生的道德事件,人倒了没人扶、人做恶没人管、做雷锋被人讹,而互联网世界,却人人表现出爆棚的正义感、高尚的道德感,站在很高的高度来评判是非对错并进行指责,可是动动嘴皮子的这些人,真的就那么高尚吗?
有一年的母亲节,朋友圈刷屏着对母亲的爱与祝福,却有人发了一条“网上孝子特别多,可惜你妈不上网”,冷不丁看到令我一丝苦笑。
《金瓶梅》这本书的四百年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变少了吗?只是大环境好了,所以看上去人也好了。人,其实还是四百年前的那群人。
这些年的恶性事件层出不穷,因为社会矛盾越来越大,照理说我们的社会应该是发展得越来越好才对啊,但为什么还是这样呢?我看还是因为外部世界发展太快,内心世界远没有跟上。
其中犹为罪恶的是将黑手伸向孩子,前些年的三鹿奶粉、前段时间的疫苗造假,影响这么大的恶性事件,肯定有更大内幕,牵涉到的网络必定比公布的范围更大。我不相信这种事件被公开之前没人知道内幕,这些人一定知道得更多,但就是没人说出来,保持沉默。
我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个体永远是渺小的,有些时候无能为力,对抗不了强大的力量,我们更多的人会选择妥协,反而我们看到的是,那些挺身而出的英雄,这个社会给他的结局并不像个英雄,并且我们很容易淡忘这些英雄,很容易对曾经的罪恶选择原谅,那些英雄,就更别说了。
为什么时代进步到今天,我们却连自己的奶粉都不敢相信了呢?
我们都被别人侧耳悄悄地忠告过: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很多事件,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结局不了了之。
这样看来,《金瓶梅》读起来越真实、越有共鸣,那就越代表这个时代没有进步,至少进步不大。如果有一天,我们读《金瓶梅》,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呢。那样或许真正才说明我们进步了。
在《金瓶梅》这本书中,不管是明着写的北宋还是暗地影射的万历,无不是一个道德与制度都沦丧的时代,而我们今天在中国历史上可算是一个太平盛世,可人与人的相处,真的达到了那种盛世应有的太平吗?
我不只一次地在停车时,向管理员说我靠一靠马上出来,几乎没人相信。人与人之间,能给的方便已少得可怜,信任度更低得可怜。
还有一点,对于西门庆这样一个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当然,西门庆是地痞恶霸,很多人对他深恶痛绝,只是敢怒不敢言。可是也有很多人,视西门庆为恩人、衣食父母。他们依靠着西门庆这棵大树生存着,他能做到山东首富,可想他的商业帝国得有多大,养活了多少人?这些人对他是怎样的心态,难道他们能不知道他们的西门老板是怎样一个人吗?
在书中,西门庆与几个有夫之妇私通,他们的丈夫却因为收了西门庆的好处,从而装聋作哑,乐得有钱花,对西门庆的施舍还感恩戴德。真正是有奶便是娘,而那些女人,只要能傍上西门庆,她们才不管那么多呢,正是“欣从额角眉边出,喜向腮边笑脸生”。纵观全书,西门庆还真没有用权势逼迫哪个女人与其偷情,他都是用了些“名牌”便轻易得到了她们,也就是说都是你情我愿。
看他偷潘金莲的那一段,就足以说明他对于女人从不仗势欺人。他按王婆说十步计划,一步一步耐心谨慎地花费了不少心思,最后才成功。关键有意思的是,王婆说的每一步计划之中,只要潘金莲稍不愿之意,她说“此事便休矣”,西门庆在期间也从未对她动手动脚,直到十步计划走完,潘金莲心甘情愿付身与他。
西门庆有一种怜香惜玉的天性,他觉得对女人动粗蛮干是十分掉价的,他从不丢这人。但他又是有男权社会特有的那种矛盾感,一旦女人反了他的意,他还是会狠狠地教训她们:他会用鞭子抽打潘金莲与李瓶儿,但就是因为对女人天生的爱惜,可以立马又对她们言听计从。
《金瓶梅》这部大书,人物林林总总百多个,却没有一个好女人,倒有一两个好男人略带出现过,还真不明白兰陵笑笑生的用意。
女人之外,像应伯爵那些一开始与西门庆结义的兄弟们,在他如日中天之时,只要他一出场,这些人就围在他身边,他们真本事没有,却将“帮闲”这门生活技术练得炉火纯青。在当时,又有多少人以能在西门庆身边听遣当差为荣?书中就有一个常峙节,每次在西门庆家喝完酒回来,就要对她娘子吹嘘、炫耀、显摆一翻——“今儿个在西门大官人处喝酒来着!”
西门大官人,可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蹭不上的热点呐!
可是西门庆一死,这些先前的兄弟们却个个落井下石,作为兄弟中排行老二的应伯爵,他马上找到接替西门庆官职的张二官去投奔,又唆使张二官娶了西门庆的妾,各种献计献媚。当他在跟张二官胡吹海侃西门庆种种风流往事之时,可曾有丝毫当年是结义兄弟的情义?
所谓“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应伯爵这类人,真正是社会的寄生虫。只要能在西门庆身上得到好处,什么骨气、道德都不管了。在这类人的心中,西门庆也好,张二官也罢,谁是谁都无所谓,什么好人坏人,谁给钱就认谁。
很多人跟随西门庆并不是因为被逼,而是因为利益使他们心甘情愿。在《金瓶梅》这本书中,西门庆表现出来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恶人。他做人做事并不残酷狠毒,反而是他很会做人情。他上下通吃的人缘,似乎也能说明一些问题,这看来也更像是一种讽刺。像这种伟大的文学,书中的观点并没有偏向于评判西门庆、潘金莲个人的好坏,而更是倾向于写实,平平淡淡地写一个当时社会中真实的人物一样。
作者真正批判的,是当时冷酷无情的社会与名存实亡的制度。
想到一个问题,那些痛骂西门庆是地痞恶霸的人,如果西门庆一招手甩个一年赚百万的大生意给他们做,他们会不会立马嗑个响头,叫声西门大官人呢?到底有多少人能有丫鬟春梅被赶出家门时的不卑不亢呢?
就像我们今天那些看起来痛斥公款吃喝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反对公款吃喝本身,而是反对别人能用公款自己却不行,等到有一天别人用公款请他们大吃大喝,你看他们会不会像那个常峙节一样,回家也吹嘘一番?
在今天,各个地方各种各样的西门大官人,是多还是少呢?
最后,我觉得读《金瓶梅》、《红楼梦》这样的文学,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一直深刻存在,那就是阶级!水浒与西游一样存在,三国似乎没有,因为三国本身的人物事件是站在统治阶级立场的。
我们中国人,阶级意识非常根深蒂固,什么事情都要讲个请示。哪怕同一阶级,只要产生了人情,阶级感马上体现出来。谁欠谁人情,谁的阶级感就低了一等,所谓人情最难还,就是这个道理。
西门庆高规格款待了刚出道的蔡状元,蔡状元在日后能不还他西门庆这个大人情?蔡状元两淮巡盐御史的身份,阶级地位超过了西门庆,却也得还人情。
自古以来,主是主,仆是仆,君是君,臣是臣。到今天这种意识还是非常主流的,一个群众想去政府部门,办点简单顺利的事还说得过去,就怕办些麻烦事情,来来回回到时会有哪些面孔出现就可想而知了。
《人民的名义》不还有个姓访办高不高矮不矮的接待窗口吗?不就是一个很形象的说明与讽刺吗?
阶级问题,也并不是哪一朝哪一代的问题,而是历朝历代积累下来的共同认识,对中国人而言要打破这个认识,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中国人几千年被君权统治下来,阶级意识,就是中国人的相处方式。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始终觉得“自由”和“平等”是一个悖论,怎么能放在一起谈呢?自由代表着没有约束,没有了约束,还怎么平等?同样,平等说明一视同仁,都一视同仁,哪里来自由?
当然,反过来说,阶级问题也有它的正面性,有阶级就会有更好的秩序与行为约束,直白地说,国家人民会更有规矩。
阶级问题历来是把双刃剑,处理好了就井然有序,处理不好就翻天覆地。
我觉得不应当盲目地矫枉过正,大喊口号要取消阶级感,大家一视同仁,这对于中国人来说不太现实,但我们应当共同努力使我们的阶级更加人性化。阶级与阶级之间,关键的还是人,只要人与人之间多些人性化相处,阶级与阶级之间,必定更加和谐。人好了,国家与社会还会坏吗?
所以回到原点,这就为什么黄仁宇说中国历史两千年,“道德”能够代替“法制”的原因,“法制”从来不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基因,更像是一种辅助系统。但凡上千年古老的国度,都有它一种潜移默化的意识作主宰,只有像西方那些才几百年的移民国家能够做到相对先进的法制,因为他们没有一种类似于中国的统一的民族文化认同感,中国人是不可能把“饭桌”改成“办公桌”的。
我们如今的社会是“利益至上,少了道德”,如果一个时期“道德”代替不了“法制”,甚至是“道德”没落了,社会通常都走向一种偏激。
历史证明,中国人骨子里是有“道德”的,这种“道德”可以理解为“良心”、“做人”、“名声”、“底线”、“信仰”等等,真正的中国人应该要有这样一种“道德”,这种“道德”不需要“法制”来作冰冷的规定,我们应该去唤醒它。
这应当是我们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