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不知怎么的,回想起这次出行,这诗就冒出来了,索性便做了题目。
李白这话本来是对天上飘扬的云彩说的,我借来,说给那片浪漫的土地,也说给那片土地上的一场场相遇。
初 见
飞机在雅典降落。
出舱门,柔风拂面,微潮,我一下就在其中嗅得了海的味道。日光喷薄,万分明丽,但遇了水汽,又绝不让人觉闷,这实在让在飞机上耷拉了十几个小时的我松了口气。
记得地理老师说温带海洋性气候宜居,据我经验,实在不然,反倒是说起来,我一定要投希腊的地中海气候一票。
得了等其他代表团的空,去逛奥特莱斯。我无兴于购物,独步四周。
此间景色,见之即醉。
君不见,山抹微云,天连翠草,蝶影痴缠,圆石风露,苔痕微软。又见得羊儿悠闲自在,心中所藏也变为闲适恬淡了。阳光的味道和着细草的味道,这香气氤氲于空气,被素风漾开,化作梦里丹青。
入内,有步行街,墙白瓦蓝,一片诗意。喷泉旁的彩色雨棚下飘来咖啡香,优雅的侍者在其中灵活地飞舞旋转,桌上闪亮着红蜡和橄榄油,阳光把它们照成了水晶。
车程六小时 ,夜,宿古奥林匹亚。独坐阳台,窗下嬉闹不止。我仰头,深吸口气:
此间浪漫,宛若梦幻。
星与海
在雅典的第一晚,我便看到了星星。
夜,至酒店楼顶,仰头。
刹那间,我便成了宇宙的中心。
星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在我的记忆里,天空永远像一口乌烟瘴气的锅,阴森森地笼罩在头上。现在,我终于冲出了这束缚,那是多璀璨的星空啊。
九天之上,大熊星座闪烁,北斗七星被我这辈子第一次认了出来。这美景啊,我词已穷,只好仰天长啸。我突然想起汪曾祺说的话:“人到了超经验的景色之前,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就只好狗一样的乱叫。”
略低头,从星空中出来,四下张望,千百里之内,尽收眼底。前后左右的山坡上万家灯火,远处还有一栋圆顶的漂亮建筑,不知是否是一座清真寺。
这远近灯火让我想起了郭沫若的诗: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
……
此间浪漫,宛若梦幻。
两日后,见到了爱琴海。
浩大而不威严,温和而不柔媚,海边阳光炽热,偶尔借几分云霭,立即凉意爽然。沙滩很喧闹,但我知道,这是一个远古的海。
我脑中一下闪过了许多内容,关于这片海的历史和那些轴心时代的哲人,以及希腊神话中关于这片海形成的、那个凄美的记载。
但,当老师毫不顾忌穿着短裤就下海时,我便知道此时应当是放肆的时候了,实在不该多想其他,于是便长裤下海,估计也算是开天辟地了。
好不容易在诸位的帮助下浮在水面上,海水浸没我半个耳朵,海浪一次次冲过我的身体,更有阳光正好。我于是闭起眼,任自己随波逐流了。
此间浪漫,宛若梦幻。
残破的永恒
到达希腊次日,至古奥林匹亚的古奥运会运动场,见到了第一束奥运圣火点燃的地方。
本诸事顺利,可徒生异变。各国代表团欲展国旗留影,从山上便冲下一个女人来了,凶神恶煞,满口叽里呱啦的希腊语,喝止我们展开国旗,甚者,一爪过去,扯俄罗斯国旗于地。
我先愤怒,后冷笑。我早便知道了,希腊是欧盟经济欠发达国家之一,我本来实在奇怪,如此强盛的古希腊,怎么会剩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现在我明白了。
他们不知道拒绝我们展开国旗的时候拒绝掉了什么。他们拒绝掉的,是另外一个和他们祖先一样古老的国度,送来的温暖的拥抱。他们不知道吧,数千年前,希罗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与孔子、老子、庄子同时思考,那是被称为“轴心时代”的神秘岁月。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国家,不要说今天衰落的希腊,哪怕是世界上再嚣张再霸道的政权,说起那个时代,也都会谦卑起来,他们会突然明白自己的辈分,明白自己的幼稚。现在的希腊人啊——不是全部,是那些搞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希腊人——你们究竟何德何能啊,你们是否清楚,你们不过凑巧活在了这片土地上,却飞扬跋扈地在全人类的遗产上只插上了属于自己的国旗。你们占领的,是全人类的文化领土。
希腊跟中国的缘分是那么深啊。余秋雨先生讲了苏曼殊把拜伦的《唐璜》中的片段取来,翻译成中国的旧体诗,取名《哀希腊》,那是在上世纪初,中华文明与古希腊文明具有历史的可比性,同样的苍老,同样的伟大,同样的屈辱,同样的不甘。如此看来,拒绝掉我们的拥抱,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从此,我们没有在任何一个景点展开过国旗。
数天后,拜访帕特农神庙。同样,断壁残垣。只是古奥林匹亚的场馆毁于地震,而帕特农神庙,毁于威尼斯人与土耳其人的战火以及英国人的贪婪。
神庙地势极高,驻足其上,放眼望去,几可见雅典全城。红瓦白砖,一直延伸到最远的地方,一边是山,一边是海,雅典,就落于山海之间。高台处,一面希腊国旗随风飘扬,那蓝白色的国旗也有些浪漫的味道,但这也许,是能在这里见到的的唯一一面国旗了。
但是不论怎样,我仍然称赞这里。只是,想告诉那一小部分自以为是的人们,古希腊已经逝去了,他们的辉煌变作了残破的永恒,请你们啊,不要把这变成永恒的残破。
不断成长
除了以上,我还想讲一讲我和我的伙伴们。
我和我的伙伴们在不断成长,我为我们所有人骄傲。
我和我的伙伴们在不断深入参与。我实在非常开心,第一次大家在一起跳舞的时候实在是拘束的。几次之后,便自由了,放开了,投入自己的情感了,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文化,那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我很庆幸我和诸位一起,在其中享受了。
我和我的伙伴们在不断变得勇敢与自信。我在第一次上台用英语演讲的时候万分紧张。可是几经磨砺,上台发言变得很自如很轻松了。在最后国家之夜开始前不到半个小时里,我们才接到了演讲任务。我拍下了大家认真准备的视频,然后回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看到我们八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的照片,我很骄傲我们站在一起。
我和我的伙伴们从不放弃。一个多小时的下山路,许多国家的同龄人都坚持不住坐车下去,可是我们,一个不少,昂首阔步,唱着校歌下山。
我的伙伴们一直有真性情。我们与其他国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看到了你们离别时的泪水,我看到了那一颗颗赤诚的心。
我要再喊一遍你们每一个人。王主任,陶老师,刘老师,庄老师,党一然,吴嘉桐,杨尚东,张静怡,燕芊宇,郝贝灵,史钟妙。
感谢缘分让我们相遇,让我们并肩战斗过。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此间浪漫,宛若梦幻。
余音
写到这里便该结束了,我还有些不忍。
纳兰性德说:“风前少说处,故园无此声。”表达对嘈杂的不满与对故乡的怀念。我不这么想,这恐怕多半是,回了故乡,这里的一切浪漫所幻化的声音,再也无法飘进你的耳中了。
不过所幸,这里的一切,已被我埋进心中,藏在梦里。
此间浪漫,宛若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