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三环外婚房挂到中介以后，甄晓娴更是兢兢业业四处看房：老房子新楼盘，学区房回迁房，单位宿舍私家住宅……

最后，甄晓娴看到那个楼中楼时走不动了：这就是她喜欢的房子，这就是家该有的样子：楼上住人楼下起居。楼上小小三室，一间孩子住一间夫妻二人住，还有一间正好用作书房，让帅帅学习看书给孩子一个独立空间。至于楼下，一进门迎面就是三十平米的大客厅开阔豁亮视野极佳，再往里是餐厅，继而客卧，南北通透采光良好。

她一脚踏进这个屋子，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她做梦时来过，仿佛从前什么时候，她进入到过这个房间。实地看房那日是个下午，夕阳从阳台窗户斜斜探进头来，在客厅拉出一片长长的温暖的投影。大片浅金色的阳光下，正好可以放上一茶一坐，周末时闲暇时，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盘起腿静静坐着，或者握一杯清茶独自啜饮……甄晓娴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原来就发生在这里，刹那迟疑后她才轻轻走了进去。

她从阳台到客厅，从餐厅到厨房，踱着步子走来走去，仿佛她一直是这样，在这个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这个房子本就为她而来。

然后就听见陪她看房的房主说：“嗨，也就奇了怪了，这房子挂到中介一年多，愣是没卖出去，按说这位置也不错呀。”

旁边的中介附和道：“有时候买卖房子就是很有意思，我们觉得好卖的房子未必卖得好，我们觉得不好卖的房子却常常卖得好，这没道理可讲。”

房主随口说道：“或许是缘分未到吧。”

房主一句话触动了甄晓娴，她心里万般感慨：缘分，又是缘分！这么好的房子这么长时间没卖出去，偏偏让我遇见，可不就是缘分。但她，也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没有表露出特别想买的样子。

这房子虽然是二手的，却并不算老旧。房子的主人都刚刚退休，一位是银行高管，一位是高校教师，孩子已在国外安家。现如今他们在郊区刚买了套花园式别墅，因那别墅建在山里，空气清新环境幽静，就想卖了这套房子搬到别墅颐养天年。

这家主人无论收入还是品味都不随流俗，屋子装修很是清新雅致，有一种甄晓娴喜爱的书卷气息。甄晓娴盘算着，按这个样子，她基本不用大动作装修房子，只需粉刷墙壁买一买楼上卧室书房家具，就可以住进来……

价位本就满意，再算算装修又能省笔钱，甄晓娴对这套房子更是心向而神往之。晚上回来身体睡在自家床上，脑子和心思都还意犹未尽留在那套房子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甄晓娴想，活着不易，我总得为自己活上一次，就买这个房子了。

自此后，甄晓娴别处看房的心思就不再强烈。却时不时打开手机上网，进入这家房子的网络实景四处游荡，一遍遍仔细看，几乎把这套房子的每个角落都刻在心里。

甄晓娴这样做的时候，更加坚定了要买这套房子的决心。至于公公那套房子，虽然想起来依然有骨鲠之感，到底淡了许多。

甄晓娴姐妹几个坐到一起时，难免说起她公公那套房子的走向。记得那次，姐仨在她家五六平米的客厅兼餐厅，其实是一个过道改造的小空间里，坐着说笑喝茶。甄晓雅又问起她公公那套房子：“也不知道那套房子将来会怎样。”

甄晓静笃定说道：“能怎样，哪家老子不是给自家儿孙攒钱过日子，我觉得王鹏爸最后肯定会把房子给了王鹏。”

甄晓雅说：“可是，那后婆婆和晓娴公公已经领了结婚证，法律上说人后婆婆也有份儿。别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跟王鹏两口子闹，跟王鹏他爹闹。”

甄晓娴听了说道：“我倒不怕她闹，怕的是枕头风一吹，我公公早早把房本名字写了我那后婆婆。”

甄晓娴这么一说，姐仨顿时陷入沉默。片刻后，甄晓雅说：“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晓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什么样的结果都要想到都要接受。”

甄晓静突然问道：“那房子得多少钱呀，三百万还是四百万。”

甄晓娴说：“按现在的行情，大概三百五六十万。”

甄晓静和甄晓雅听了同时倒嘘一口冷气，甄晓雅说道：“那么多钱！”说完，姐仨又陷入沉默。

甄晓雅生怕甄晓娴希望太高到时候大失望，于是重重重复道：“无论如何，晓娴，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要学会面对。”

面对！甄晓娴心里咀嚼着这二字的味道，嘴上只是不说话。良久，她艰难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看甄晓雅又看看甄晓静：“那么，大姐二姐，我是不是不对不好，我是不是太下作了，总惦记老人的东西。”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

甄晓雅大姐俩也有些难过，不知说些什么，甄晓雅只好捡话安慰甄晓娴：“不是，不是你说的，主要是你家情况太复杂……”

“姐，我又不是为自己，还不是想着帅帅为了帅帅，到了还是老王家东西。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甄晓娴强忍着泪水憋屈道。

不过，自从看上那套楼中楼，甄晓娴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看着帅帅会时不时想起公公那套房子。现在，她看着帅帅，总想像着她已经买了那套楼中楼，并且装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帅帅或者在书房内安静写作业，或者在楼下客厅里看着动画片格格笑。

买车后不久，她想再去实地看一看这个楼中楼。王鹏一直忙优选店生意，甄晓娴几次叫他都未成行。所以，说了这么久，王鹏正经还没去看过。这次，她想，买房子这是大事，眼看就到了买的时候，无论如何得让王鹏也看看：“走吧，你开车拉我，十五六分车程，一会儿就到了，你也去实地看看，平时光听我说了。”

王鹏却说：“算了吧，先不去看了。”

甄晓娴纳闷：“为什么，咱们卖了房子不就是为了买个称心如意的房子吗？”

王鹏手握方向盘，恹恹道：“我必须再问一声我爸，他那套房子到底给不给我们。我要不问这一声，”王鹏又叫着后妈的名字说：“我觉得我都要让小刘给窝囊死了。”

甄晓娴道：“以前，我跟你心情一样，我跟你后妈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就明白了她是个什么人。且不说她人品如何，你想啊，她儿子把她家的房子败完了，现如今一家三口租房子住。我也是孩子妈，没有个妈妈不疼孩子的，我就不信小刘不心疼自家孩子，我就不信小刘她不惦记你家房子，所以，这事儿真很难说……所以，王鹏，我总觉得还不如不问，不闻不问大家脸上还能过得去，或者还有一线希望。你这一问，肯定又有场气生。”

王鹏一摁喇叭说道：“不行，无论如何，我得问一声。”

“那。”甄晓娴看王鹏如此坚决，也有些犹疑：“那，咱先不去看那套楼中楼，问了你爸再决定。”

当天下午，王鹏就开车去找他爸王正航。去之前他跟他爸已经打过电话，说有事儿找他楼下见个面。具体什么事儿，他没说他爸也没问。他之所以约父亲楼下见，就是怕在家里有后婆婆在场，说话不方便。

到了地儿，停好车后王鹏又给他爸打电话让他下楼。王鹏最近一直忙他的买卖，再加又是看车又是跟晓娴商量房子的事儿，还有就是反感后母，见面本就少的父子，最近更是难得见上一面。

王鹏记得他们最近一次见面还是疫情刚起来，他给他爸弄了一堆口罩。依然是他爸下楼，他爸取了口罩就走，他呢，也顾不得很多转身也走了。这么多年他们父子就是这样，很少有交流彼此也习惯了。

因为有事儿父子俩才能说上两句话，平时根本无话可说。这次见面自然是为了什么事。为了什么？王鹏私底下想起来就满肚子气愤，但是见了父亲真要开口时，他又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但是，房子毕竟是大事儿，无论如何也得问上一声。王正航走来时，王鹏看他气色不好，走路也有点儿不稳当，不免关切道：“怎么了爸，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王正航说：“嗨，前两天去公园遛弯儿，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鹏惊道：“摔得严重吗，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说罢他打开车门，扶他爸坐进车里：“爸，坐车里吧，外边儿冷。”

王正航一边上车一边说：“多亏了你刘阿姨伺候，否则的话还真麻烦。这养了有一个来月，好多了。”

王鹏一听他爸又说到后妈，心里很不自在，只是说：“爸，以后有事儿直接给我跟晓娴打电话。”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又叫了声“爸”。

他叫爸的时候，他爸并没吱声，窄窄的车子里空气就有些凝重。看王正航呆愣愣的样子，王鹏就又叫：“爸。”然后直接切入正题：“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王正航却不问什么事而是摸摸车子，问：“你新买的车子？”

“嗯，”王鹏只好回答：“刚买了没多久。以后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开车拉你去，有个车子到底方便很多。”

王正航又问：“我听你姑姑家王鲲说，你开了家店儿，干什么的。”

“奥，晓娴跟我在万达开了家小门脸，卖些小区居民的吃喝拉撒。”王鹏解释。

“悠着点儿干，身体重要，我以前不知道珍惜身体，这几年明显觉出老来，才知道身体的重要性。”王正航感慨罢又问：“好干吗？”

“还行，一开始那俩月不挣钱，这一个月开始有进项了。这一闹疫情，别的不好干，我这个半网购的小门脸生意倒还不错。”王鹏说。

“帅帅呢，天天都谁接送。”王正航依然不问王鹏为啥事儿找他，而是关心起帅帅来，这让王鹏很是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