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10年后的今天,娟子都忘不了那个让她下定决心与李翔离婚的时刻。
【1】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正在郑州家里打扫客厅的娟子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抬头望去,客厅的吊灯已经开始剧烈摇晃,整栋楼也仿佛进入了震动模式。
不好,地震了!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娟子,扔掉手中的扫帚,一边高声叫着“李翔,地震了!”,一边就往儿子卧室跑。
当娟子晃醒8岁的儿子准备到另一个房间和老公一起逃命的时候,看见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仅穿了一条短裤的李翔正扒着卧室的窗户往下跳!
这个被娟子和儿子视为终身依靠的男人,就这样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抛下她娘俩独自跑了!
在恐惧、愤怒与绝望的三重压力下,娟子像一个被抽光了所有空气的皮口袋,软倒在地。
所幸,这场发生在两千多里外的举世震惊的汶川大地震,对郑州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自然,娟子母子也都平安无事。
但,那个抛妻弃子的负心男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从三楼跳下的李翔双腿骨折。
在小区几乎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的这场灾害中,李翔成了唯一的受灾人员!
而,李翔的愚蠢举动也成了小区公开的笑话。
没有哭闹,没有斥责,在听完李翔“不好意思,我当时已经吓懵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解释之后,娟子只平静的说了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任凭李翔如何的哀求,任凭双方父母、亲戚朋友的苦劝,娟子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摇。
娟子自己后来回忆,都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坚决?
也许,这次事件只是压垮娟子对这段婚姻存续必要性思考的最后一根稻草。
【2】
娟子和李翔是大学同学,娟子家是郑州本地人,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家境优越的她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样样都懂,人也长得中等偏上,在本地人很少的大学校园里堪称“白雪公主”一样的存在。
可这个“白雪公主”没有选择“白马王子”,却在众人的大跌眼镜声中,看上了李翔这个从豫南农村穷山窝飞出的“金凤凰”。
也许是出于女性天生的对弱者的同情,也许是欣赏李翔身上那股拼搏求进的狠劲,还有可能是沉迷于李翔那花样百出的蜜语攻势。
总而言之,在大学两人就确定了恋人关系。
虽不是很情愿,但出于知识分子的开明,娟子的父母不仅默许了这桩婚事,还在李翔毕业找工作时出了不少力,并且没有花李翔家一分钱,为小两口买了一套三居室的婚房。
于是,两人在其他同学还在辛辛苦苦租房找工作的时候,已经领证结婚,过起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李翔的经历,更是成了同学眼中“屌丝逆袭白富美”的传奇。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不会长久。
婚后没多久,二人就遇上了麻烦事。
【3】
首先,就是春节回谁家过年的问题。
娟子不是不懂传统规矩的女生,也知道特别在农村,把过年一家人团聚看得很重。
但娟子自己本身也是独生女,每当想到父母过年孤零零的就心理难受。
于是娟子的建议是,两家一递一年,结婚第一年回李翔家,以后轮流。
可李翔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不可能。
在我们老家,儿媳妇不回婆家过年是家里最大的羞耻。
最后,还是娟子的教授老爸一句“既嫁从夫”,堵住了娟子的一肚子委屈。
第二,是生活习惯问题。
二十多年在郑州四季如春的娘家过惯了的娟子,第一次去李翔家过年,就被豫南大山深处湿冷如冰的空气冻懵逼了!
呼啸的寒风,四处漏气、冷如冰窖的房间,仿佛能把人的鼻子冻掉。
三间房子,只有为两人在老家布置的“新房”安装了一个小一匹的冷暖空调。
这就成了娟子唯一的命根子。
但,空调暖风还没吹两天,本来为儿子能娶上一个城里媳妇而乐的合不拢嘴的婆婆,脸已经挂满了严霜。
这空调开一天,得多少电啊!
还是李翔最懂母亲的心,悄悄告诉了娟子婆婆的不满。
懂事的娟子还能说什么?
过了一个年,二十多年不知冻疮为何物的娟子,脸上居然冻烂了一块,回郑州将养了小半年才恢复过来。
【4】
这些,都不算事。
娟子更大的痛苦是在生下儿子之后。
本来,满心欢喜的婆婆到郑州帮忙看孙子,减轻了娟子不少负担。
但,娟子还是有些抓狂。
一个是婆婆令人不敢恭维的喂孩子方法。
总是把馒头一类的食品在自己嘴里嚼成面糊,再喂到孩子口中。
看着婆婆那经年不刷的黄牙,娟子差点当场干呕。
可刚一阻止,婆婆立马变脸:“怎么?你嫌我脏啊?告诉你,娟子,我身体好着呢,啥病都没有!”
娟子只好向李翔求救,李翔的回答是:“就你穷讲究,这么多年农村不都是这样喂孩子的吗?你看看我,就是这样被咱妈喂大的,现在有什么问题?”
不能忍,娟子也只有忍了。
可婆媳之间的第一次公开冲突还是来了。
起因很简单,一次娟子下班回家,半路去超市买菜,顺便给自己买了一瓶依云,这是娟子以前最爱喝的矿泉水。
到家,东西往厨房一撂,娟子就开始逗儿子玩。
过了没几分钟,在厨房做饭的婆婆拿着超市的购物小票指着上面的清单问娟子:“这是个啥矿泉水,居然要16一瓶?”
并没有注意婆婆脸色的娟子,一边逗着儿子一边给婆婆说:“妈,您可不知道,这可是来自阿尔卑斯山的矿泉水,纯天然,无污染,连各国皇室都喝它,您也尝尝。”
婆婆的脸色瞬间崩塌,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本来没把这当成一回事的娟子,晚上却迎来了李翔愤怒的质问,你到底怎么惹咱妈生气了?老太太在房间一个人哭天抹泪。
娟子还很诧异,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于是去问婆婆。
谁知不问还好,一问,老人家突然爆发,指着李翔的鼻子质问:“看你找的好媳妇!16块钱买瓶水喝,这是金水还是银水?咱们家从你老爷起穷了几辈子,几次闹灾荒差点全家饿死。16块钱你们知道可以买多少馒头吗?足够咱一家三口吃半个月!你媳妇居然只买了一瓶水!我看你们还能怎么败家!”
没有丝毫思想准备的娟子当场懵逼了,我一个月工资七八千,买瓶自己喜欢的矿泉水慰劳慰劳自己有什么错?又不是天天喝,与李翔结婚后,已经够照顾你们家情绪了,衣服不敢买,手机不敢换,现在喝瓶水你还要干涉。我花的是我自己挣的钱,可不是你儿子的钱。
于是,争辩变成了争吵,小吵变成了大吵。
最后,以李翔给了娟子一记响亮的耳光告终。
【5】
这是娟子二十五年人生经历中的第一次挨打。
李翔依然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站在了他母亲这边。
虽然,事后李翔使出浑身解数才换回娟子的原谅,但二人的裂痕就此埋下。
曾经的那个甜言蜜语发誓要爱护自己一生的男人哪里去了?
孩子三岁以后上了幼儿园,婆婆也回了老家。
婆媳矛盾没了,夫妻矛盾又来了。
李翔别看出身贫苦家庭,可从小也是父母惯着长大的,按照他们老家的规矩,男人做家务会被人家瞧不起。
于是,不管娟子多忙,带孩子多累,李翔一下班就往床上一躺,不是打游戏,就是看电视。
家务活从来不伸手。
倒是家庭条件更好的娟子,从小被父母训练的文武全才,做饭,做家务,都是行家里手。
不过,这种情况,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夫妻间因为做家务的问题拌嘴就成了常态。
但,拌嘴归拌嘴,李翔还是纹丝不动,只有娟子不是忙着单位的工作,就是忙着带孩子做家务。
整整八年,那个曾经天真无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小姑娘,变成了保姆加保洁的大妈。
懒觉没了,逛街没了,美容保养没了,甚至连无话不说的闺蜜也忙得断绝了联系。
一天到晚,累得要死,哪还有闲聊的时间?
有时候,忙里偷闲,猛一照镜子,能吓娟子一跳,这个镜中满面憔悴的黄脸婆是才三十出头的自己吗?
【6】
如果说以前的事情还可以忍受,但李翔地震独自跳窗逃走这件事,让娟子彻底看清了李翔的真面目。
绝情而自私!
这样的男人岂是自己可以终身依靠的伴侣?
果断分手。
离婚的过程很平静。
房子是娟子爸妈买的,李翔自然是净身出户。
娟子知道儿子是李翔家的命根子,也没有争,反正再离婚,也割裂不了母子的亲情。
毕竟还在一个城市,自己有时间多看看儿子也就是了。
于是,在忙碌了十年后,娟子终于歇了下来。
开始,自然是不习惯。
没有了争吵,也没有了欢声笑语。
没有了劳累,也失去了快乐收获。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娟子甚至怕回家。一到晚上,家里没有一丝声响,静的可怕。甚至,娟子有点怀念和李翔的争吵。
父母想让娟子回去一块住,娟子拒绝了。
虽然,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但却是娟子的家。
热心的同事自然是不甘寂寞,好心的为娟子当起了红娘。
娟子也去见了几个,有干部,有老板,有二婚带孩子的,也有一直未婚的老光棍,甚至一个闺蜜还给娟子介绍了一个小娟子五六岁的“小鲜肉”。
但娟子却突然没有了再来一次“爱情之旅”的勇气。
从本质上,娟子最反感这种仿佛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式的相亲。
把一切条件都摆在桌面上,你有车、我有房的开始身价比拼,这也叫爱情?
【7】
于是,一天天过去,一次次相亲失败。
娟子也不知从何时起,再也没人再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而,娟子的心也慢慢淡了。
再找一个又能怎么样?
未婚的还能好过几天,离过婚的弄不好结婚就得给人家当后妈。
一切还得从头开始。
想起那永远无法处理妥当的婆媳、夫妻关系,娟子就是一身冷汗。
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不挺好吗?
干嘛非要上赶着给自己再找个“祖宗”伺候着?
再找一个就比李翔好吗?
李翔当年不也是对自己很好嘛?
可又怎么样呢?
一遇上事,还不是照样麻爪?
现在的自己,想吃吃,想喝喝,下班再也不用着急麻慌往家跑,跟同事喝喝咖啡,逛逛街,看看电影,还有比这更神仙的日子吗?
关键是,没有家庭和孩子的负担,娟子突然觉得自己好有钱,再也不用想着买这买那,现在住的房子自己走后给儿子就好了。
不进行固定资产投资,再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和娟子一个月近万的工资,父母也没有什么负担,娟子在过了十年苦日子之后,终于迎来了财务自由。
【8】
依云、哈根达斯都成了小CASE,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几千好几的皮鞋、衣服也都成了娟子的标配。
中午午休,就在单位旁边的美容院做个SPA,或者水疗按摩,护肤又解乏。
没有了家务的拖累,晚上大把的时间,让娟子又拾起了久违的书本,以前不曾看过的好多书,现在也都有了细读的机会。
周末在家,一觉睡到自然醒。
两米乘两米二的大床,躺在上面,横着,竖着,从来没有这么的惬意。
再也不用为了赚那个休假补助年年放弃休假,这七八年,娟子几乎把国内的大景点转了个遍,去年还去美国,从东海岸到西海岸跑了18天。
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再也不用顾任何人的心情!
就连女生最羞的那个需求,除了自己DIY,娟子在出行的路上,也曾有过几次与陌生人的“闪恋”。
不问名姓,不问家乡何处,缘来则来,缘去则去。
深入的是只是双方的身体。
于是,娟子有一天突然神奇的发现,自己在三十岁消失的如花红颜居然在四十岁又回来了,并且,更加光彩照人。
还是有一些好心的过来人会劝娟子趁还不算老,再找一个男人,不然一个人怎么过?
娟子总是笑笑,不说话。
难道非得找个男人不停的繁殖才是生活?
有多少人从出生就预备着繁衍下一代,下一代又着急的繁衍下一代,总是一代又一代匆匆忙忙的奔波在繁衍的路上,已经忘记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享受这造物主天赐的美景!
这个世界很大,除了男人,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那么多美丽的景色,等着自己去体验,去鉴赏。
失去了一棵树木,上帝还给了娟子一片森林。
娟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孤独,内心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女人,我们的名字并不是弱者。
也许,这才是人,应该拥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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