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草的命,却做着花的梦

莫奈画过一幅《丽春花》,这幅油画藏在奥赛罗博物馆,知道的人不多,和莫大师的《睡莲》《日出印象》等没法比知名度,舆论也讲了,《丽春花》并不突出,没有很明显传递出印象主义审美,有失莫奈“印象派之父”的美誉与水准。

但是,在莫奈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恰恰是这幅《丽春花》,我不是很懂,印象主意的审美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趣。只知道莫奈这个迷幻老头爱画恍恍惚惚的雾,爱画影影绰绰的霾,他对伦敦那场旷世雾霾热爱的无法自拔,在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里的硫酸盐颗粒,苯胺和苯酚类化合物时,灵感完全爆发,然后用画笔忠实地记录下了身边吞云吐雾的一切。

这幅《丽春花》明媚的让我心头为之一暖,和雾霾毫无关系,有蓝天,有白云,还能感受到清风徐来,也许空气里还有甜蜜的味道,更让我心驰神往的是画中涌动着一片温暖的丽春花海。

是因为这样的花,才爱上这样的画。

莫奈的《丽春花》

我对丽春花的热爱,就好像莫奈对伦敦雾霾的热爱。

这种花有很多别名,像仙女蒿,赛牡丹,锦被花、百般娇、舞草、蝴蝶满园春,如此诗情画意,在所有名字中,最为著名的一个也是我最为喜欢的一个,叫虞美人。

传说西楚霸王项羽兵败被围,英雄末路,爱妻虞姬为了不拖累夫君拔剑自刎,她滴过血的土地来年长出了一片艳红的花海,美人在天为蝶,在地为花,人们相信这种花是虞姬亡魂的涅槃,世人皆称呼其为虞美人花。

虞美人在最动人的爱情故事里生根发芽,凄美了人心。

后世人赞叹虞姬的忠贞,也赞美虞美人花的美丽,特此创作了一首传奇的曲子来歌颂,曲名就叫《虞美人》。

《虞美人》,虞美人,也就成了以往那些才华盖世的文人心里的千千结,他们向往忠贞,渴望美丽。就填了一首又一首脍炙人口的光辉篇章。

李后主写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蒋捷写下“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辛弃疾写下“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纳兰容若写下“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虞美人在最娉婷的人间四月天里盛开,绮丽了诗词。

都说这个世界上有对姐妹花,姐姐叫虞美人,妹妹叫罂粟,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因为长的实在太像,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谁。

姐姐温柔善良,妹妹蛇蝎心肠。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这一切像极了童话里的故事。

在岁岁有东风的暮春里,虞美人和罂粟花会同时盛开。

罂粟花,是茎壮,枝少,重瓣,血红,妖冶。全株光滑没有绒毛,像是一位裸体少女为魅惑人间而来。果实粗状饱满像一个个灯笼,割破流出的乳白色汁液,能制成鸦片祸害人间,一旦上瘾,很难戒除,她的美艳是一种死亡之美。

花瓣重重叠叠,凌乱纹路褶皱让花骨朵看起来像是光彩夺目的裙子,即使是“融融曳曳一团娇,绮罗丛里最妖娆”,即使是“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也难掩她的邪魅。

虞美人全身有一层绒毛,像是少女穿着高贵的裘皮大衣,含苞待放的花蕾会一直低垂,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好似“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的妩媚。叶片轻盈单薄,薄如钱唇薄如蝉翼。花色黄,红,粉,紫,白。要数红色最最完满,它的红色,不是深红的黯澹,不是浅红的轻浮,是刚刚好绚烂到极致的那种红色。是三原色里的正红,就是传统的中国红。

会随风摇曳,翩翩起舞,刹那停止舞蹈,亭亭玉立,恐怕是听到了四面楚歌,黯然心伤了,所以才有了辛弃疾的那句描写”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虞美人在最婀娜的春暖花开里舞动,盎然了时光。

一朵花的美,华丽是其次,它所承载的意义才最为重要。对一种花的爱,那是因为这种花引起了心里的共鸣。

当它深深扎根进土壤的那一刻,代表了一种顽强。在阳光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盛开,代表了一种烂漫。如火焰一般在风里舞动,代表了一种热爱。它所激越的是我心的向往。

没开花时是一株平淡无奇的野草,长在山坡上,田野里,道路旁,家门边,贱生,贱长,卑微,低微。但它所向往的是高贵,明明是草的命,却一直做着花的梦,默默积蓄,静静坚持,终有一天梦想成真,破茧成蝶。近在某处青青河畔,远在某处天涯海角,用那绝美的一抹胭脂红装点了浮世的清欢。

所谓惊艳,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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