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隐喻,你在骂谁?
文/燕赵北羽
《黄雀记》这本书,本身含有了非常丰富的隐喻。包括它的书名,通过对全本书的阅读,我们可以发现,黄雀本身也是一种隐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放在文章当中,我们又可以看到整部小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保润的春天,保润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仙女,似乎有好事发生。但是结果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女孩儿被强奸了,尽管他并不是直接的施暴者,然而女孩儿对他却直接提出了控诉,保润因此而被判刑。第二部分是柳生的秋天,出于一时的冲动,柳生强奸了仙女。但是事发之后,他的母亲邵玉兰做了大量的工作,以至于和仙女的养祖父母关系非常融洽。即便用仙女的语言来说,柳生长得比保润要帅!只是惊动了警察,保润这个倒霉蛋儿被关了12年大牢。第三部分是仙女的夏天。通观全书,我个人认为仙女在她被柳生强奸后的日子里,个人的思想性情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得不同的职位情人来和这个世界进行交换。这三部分本身来讲,看题目也是一种隐喻。三大部分每张含有临近20个小章节,有的章节本身也有或多或少的隐喻。除去神秘性之外(这似乎是苏童的一贯写法),隐喻是本书最重要的表达方法。
比如说,丢魂和招魂。魂是什么?人类有没有魂?这个问题,唯心和唯物已经吵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小说中的祖父,突然有一天精神涣散了,我们都说丢魂了。还有柳娟,应该是受了恋爱的挫折,她脱衣服秀乳房来为自己募捐,只是为了一张前往北京的车票寻找自己的恋人小杨。人上了年纪,或者遭遇到了极大的打击,人往往会精神失常。用老百姓通俗的语言来讲,就是“丢魂”了。人得了精神疾病,通过一定手段的治疗,精神有可能恢复,甚至有时会不治自愈。比如柳娟,嫁给了钟表匠之后,精神很快就恢复了,并且还有了一个可爱的漂亮的女孩儿。但是祖父的魂就没有找回来,一直到小说的结尾,祖父还在医院中浑浑噩噩的过着他的日子,他的魂是什么呢?也许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就是装在瓶子里的先人的遗骨。只是很可惜,找了许久的遗骨,突然有一天,自动出现在仙女的眼前,但是小仙女用手将遗骨扔向了河中。从此,遗骨一直不在了。我们说,作者是否想通过这种“丢魂”来表达,现阶段社会当中的人们绝大多数是不是已经庸庸碌碌的成为了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呢!再用一种就是比如郑老板那样的人,挣钱挣的太多,心里产生了危险的存在,时时刻刻认为有人要杀他或者抢他的钱,不得不跑到医院里救治自己。作者用调侃的语气,说他的行李箱里除了十几盒避孕套之外,就是成捆成捆的现金。言外之意,美色、贪金就是这么老版生动的写照。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作为人的灵魂,在他身上不复存在了。挖空心思削尖脑袋经营创收,而后不停的换女人玩女人,这就是他的人生。如何找魂呢?祖父的魂被仙女丢进了河里,找不到了。郑老板想借助心灵的皈依来达到心灵的解脱,他在医院里建造小型的佛堂供自己祷告,但是另一方面,不时的享受着白小姐为她安排的不同女人的肉体。
其次是捆绑和解绑,保润的祖父长期在医院中疗养,他不停的破坏医院之中的环境与设备,这让医院方感觉到很无奈。保润认为哪个方面都想得以平息,不得不经常捆住自己的祖父。捆的多了,捆绑的手艺在他的手中成为艺术。他在医院里通过捆绑示范成为专家,不得不说365行,行行出状元。用在合适的地方,捆绑也是一门艺术。但是,他的人生转折也同样来自于捆绑。首先,他捆绑了仙女,只是为了追回他的80元人民币。这让柳生强奸仙女显得极其轻而易举。无形之中他成为了帮凶。出狱之后,他当上了医院的义工,他的捆绑似乎发挥了非常良好的作用。但是他在和仙女清算旧账的过程中,还是对仙女实施了捆绑,跳了一次贴面舞。这个时候我们对与他的捆绑认为是有一些变态的。不管是心灵上的,还是行为上的。可以想见的是当时的场面如同SM相仿。做为当事人的保润,应该说是为了平息心中对于十余年牢狱之灾的怒火。最后的捆绑为他自己争得了死刑。在柳生的婚礼上,他要捆绑柳生的新娘,新娘不从,争执中他用刀捅死了柳生。同时也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这是文章中表面的捆绑。真正的捆绑可能是更倾向于柳生,他强奸了仙女,却免除了牢狱之灾,性情大变。他背负着心灵的愧疚,替保润照顾病中的祖父,也时不时的照顾保润那个家。保润出狱之后,他几乎成了保润唯一的朋友。(十年的时间里,许多事情发生了太多的改变,保润父亲过世,其母改嫁。姨父姨母认为他的名声不好,一直也是冷眼相向。唯一不变的就是自己的祖父,然而,祖父还是有精神病的患者。从这点看,即便三十岁的保润,此时也是一个可怜的孤儿样人。)其实从这里看,柳生并不是无恶不作的那种人。相反他内心的谴责,一直苦苦缠绕着他,背负着沉重的心灵的十字架。
第三,是美好的丧失和物欲横流,这一点我们可以分两个小地方来看,租住保润家的马师傅一家,开巴黎时装店生意一般。但是我们同时又看到,当他们认可了时代的激情之后,马上转向改为经办成人用品,销售伟哥等壮阳药。再有就是比如瞿鹰的马戏团,曾经带来光荣无数的胜利、曙光等驯马,已经开始流落到被贩卖以用来补偿工人工资的地步。那些曾经的美好,被越来越迅速的新生事物所淘汰。当人们习惯了淘汰与被淘汰的时候,效率与利益就排在了首位。只是人心沉没于无休止的竞争之中,何以会有安息的机会?人慢慢地也在向机器型转化。我们在操作各种机械的同时,自己也慢慢地变成机械的一部分。与传统概念上的人,相距渐行渐远。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我们何偿不认为这是一种必然的进化。然而,现实果真如此吗?
第四,我们再来看权力和金钱的争斗。郑姐为了拿到特一号病房给自己的弟弟郑董事长治病,无论说花钱,还是直接用剑刺伤院长。她似乎从来不用想别人的感受:因为她有花不完的钱。只不过特一号病房是有过杀伐无数的康司令所拥有的。钱到最后没有压过权力。康司令鸣枪赶走了30个给郑老板庆生的美女,用独臂摔烂了郑老板供奉的金佛。这个时候郑姐才真正意识到:钱并非能解决一切问题。在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时代,我们的医院院长又在做什么呢?在权力和金钱面前,他也同样想两面不得罪,但是,权力和金钱往往不会同时关照一个人。为了挣钱,在医院里,尽管是一个废弃的水塔中,他让柳生建造了一个小型的佛堂,专门供郑老板烧香拜佛用。这是一个多么辛辣的反讽。
第五,关于仙女。仙女是老花匠夫妇的养孙女。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个性很强,同时也非常任性。任性有的时候往往要付出代价的。她想赖掉保润的80元钱,从而可以购买自己心爱的录音机,但是她偏偏赶上了一个有点儿固执的保润,被保润捆绑之后,结果又遭到了冲动的柳生的强奸。这对于刚满15岁的仙女来说,无形是一种莫大的创伤。不过,当她意识到女人的身体也是一种资本的时候,她开始变的无师自通。她去夜总会,勾有钱有权的男人,甚至给郑老板安排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供他淫欲。很偶然的一次,她怀上了台商庞先生的孩子,通过和庞先生的交涉,她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悲哀。人只有出事的时候,才会明确谁对自己最好?而此时,她的官员朋友有被双规的,没有被双规的官员知道她的情况之后继续寻花问柳,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即便是那个老阮,一个招待所的所长,派人送了2000元过来。而这个时候,她发现柳生一直对自己非常照顾。她开始回忆自己当初被柳生强奸的过程。时间往往会改变一些初衷,柳生有帅气的脸,强壮的人鱼线,非常挺拔的生殖器。她开始从内心里都有点倾慕这个男人了。只是当她询问柳生想让她做妻子还是做情人的时候,柳生回答她的是情人。…这让她马上意识到,柳生对她的肉体刺激就是因为当时环境和她年幼的身体。她玩弄了很多男人,包括马戏团的自杀的瞿鹰。只不过天道轮回,她在玩弄别人的同时,也被很多人玩弄!
最后一点隐喻就是耻婴和怒婴。仙女生下了孩子,苏童的神秘主义充分地加以表达在这个孩子身上。孩子出生下来,脸庞红得吓人。它象征了一种什么呢?一种轮回,也许仙女本身,也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种轻贱,这个孩子出生于未婚的女子,在中国这个国度,这种孩子从小就会被当成私生子。是一种隐私,并非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旁人的眼光来看,往往会含有轻蔑的成分。然而为什么又是怒婴的?因为孩子本身是没有错误的,他不应该承受属于父母的责难。父母的一时贪欢,遭罪的却是下一代,去哪里寻找公平呢?
再有一点就是非隐喻的文化的对撞。仙女刚开始与阮先生为胎儿的事情,找庞先生干涉。庞先生写出了期货合同。站在他的立场来看,他是讲理的。只是国人的思维,除了讲理之外,还需要讲情。国人最喜欢合情合理。你可以说庞先生的冷酷与无情,但是,换种角度来看,庞先生的做法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首先他会判断出仙女在利用孩子进行敲诈,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自保。后来,仙女挺着肚子,和柳生一起去找到庞先生家里进行交涉。当柳生羡慕台商庞先生富足的生活的时候,庞先生的太太,一位下肢瘫痪的妇女,手里捧着一本圣经说,奢侈也是一种犯罪。对于基督徒来讲,人生来就是有原罪的。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奉行的却并非如此。
作家苏童就像一个造物主,他用他的笔创造了一个世界。同时,用戏谑的语言,无情的鞭鞑着这个越来越变得的陌生的世界。他希望的也许是用语言当作武器,来刺痛当代人越来越厚的肉皮下面的痛点。然后,用一只柳条沾了泥水,轻轻的甩出去,那些泥点一个个的都变成了人。他时不时的把赤条条的人体吊在空中,用柳条戏谑的抽打人的屁股、脸、胸口,甚至是羞于见人的私处。
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是不会痛的。